首辅他不想嫁给宿敌(86)
寇衍忍不住抬头去看,不慎碰到了窗牗,发出不轻不重的一声。
屋内咳嗽声骤停。
寇衍僵着身子,半点不敢再动。
“阿黄?”
漆舆叫了一声,没得到回应,喃喃道:“奇怪,阿七不是说,将阿黄放到柴房抓耗子去了么……”
寇衍怕他下床寻这阿黄,想了想,忽捏着嗓子“喵”了一声。
屋内默了一阵,他就听漆舆微微拔高了声音,道:“阿黄,外面快下雨了,记得不要淋着了。”
天上乌云密布,燕雀低飞,确实看起来像要下雨。
寇衍贴在屋檐下,侧头听着屋里的动静,静静地出着神。
天际一道惊雷闪过,雨点随之而至,渐渐大了起来。
在他看不到的地方,漆舆缓缓坐了起来,靠着床头,脸色有些苍白,无声地望着窗边。
有风拂过时,雨幕被吹得倾斜了,对着寇衍劈头盖脸地砸下来,他恍若未觉。
漆舆听着雨声,眉间带了些忧色。
许是那碗药有助眠作用,困意骤然袭来,漆舆靠着床头渐渐睡了过去。
天明时,小厮进来伺候他洗漱,将那窗户用支杆撑起时,窗下已经没了人影。
漆舆缓缓坐起身,摸着身上盖得好好的被褥,有些发怔。
裴俦得了空,便想着去秦焱府上走一趟。
“离京了?”裴俦讶异地望着秦十六,“什么时候走的?怎么也没给我说……”
他话还没说完就闭了嘴,人家离京就离京,干嘛要通知他啊。
秦十六蹲在国公府门口的石狮子背上,伸出一根手指往天上指着,脆声道:“是那位派给他的任务,具体去了哪里,十六也不清楚。”
景丰帝派他出去的?
裴俦站了一会儿,神色恹恹地告退。
朝中局势初定,裴俦待龙渊阁集议完毕,往礼部走了一趟。
曹子华知道他要来,早早研究了好几个新菜色,就等着在裴俦面前秀一秀。
饭菜上了桌,裴俦却不似往常那般胃口大开,曹子华卖力地向他推荐自己的新菜,裴俦草草尝了几口便放了筷,目光四散,不知在想些什么。
曹家兄弟以为他被繁缛公事所累,也就不再咋咋呼呼的,四人安安静静地吃完了这顿饭。
饭毕,裴俦照旧同张衡水在湖边小桌饮茶。
“小山,明日就是先首辅的忌日了,你记得去看一看他。”
裴俦没注意听他说什么,甩甩头回过神,道:“老师方才说什么?”
张衡水叹了口气,道:“你初为首辅,公务繁忙在所难免,还是要抽空去给先首辅上柱香的。”
裴俦赶紧算了算日子,心中苦笑,面上保持着微笑,连声称是。
靠,明儿又是他忌日,又得给自己上坟去!
去郊外的路途无聊,裴俦揣了把五香瓜子,一路磕着瓜子上了山。
那片槐树林长得郁郁葱葱,瞧起来十分舒适。
裴俦郁闷的心情去了大半,脚步轻快起来。
刚至太师墓前,裴俦便怔怔停住了脚步。
他本来以为,裴旺他们在坟墓周围种的是槐树,毕竟邯京的冬日,其他植物都不大好养活。
只见那座荒郊孤冢被掩在一片翠绿中,节节竹枝摇曳,风拂过竹叶时沙沙作响,一如他儿时模样。
这些竹子只长了一年,约莫到裴俦肋下位置。
裴旺那个缺心眼的,有那个心思和时间来看护这些竹子吗?
是谁?
裴俦骤然想起那个跪在自己坟前恸哭的男子。
他手下骤松,元宝蜡烛霎时洒了一地。
裴俦弯下身将它们捡起来,捡着捡着,忽撑着石栏蹲了下去,双手捂脸埋在了膝盖上。
年轻的首辅大人在这无人的山林里,深深埋首,溢出的那些细碎呜咽,随着掠起的山风,不知将飘至哪个天边去。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观阅~
第64章 景略
“你要回去见师父?”
“嗯, 再过几日便是他老人家六十岁生辰,如今邯京算是稳定下来了,趁现在抽得出手, 我回去看看师父。”
寇衍神色淡淡, 道:“去吧,朝中有我给你看着, 放心。”
裴俦挑眉道:“你不同我一道回去?”
换做往常, 他早就叫嚣着要跟裴俦回剑门了。
寇衍看完一封折子, 合起放到右手边,又从左侧那堆里头拿了一封,在案上摊平了,道:“我就不回去给师父添堵了。”
裴俦静静地看着他, 没说话。
寇衍把折子一放, 无奈道:“放心,我没事。”
“我早去早回, 你万事多长个心眼。”
剑门路远, 裴俦照旧雇了辆马车, 从邯京东门出城。
经过城门时,正见一列商队进城, 商人们排成一列,将随身的通关文牒给守城京卫查阅,承载着大批货物的车架就安置在不远处。
裴俦随意扫了一眼, 都是些古玩玉器,这些人瞧着面生, 想是南方来的行商, 来邯京做生意的。
车夫见他久久没有动作, 出声提醒道:“大人, 咱们能走了吗?”
裴俦眨眨眼,放下车帘,道:“走吧。”
“驾!”
裴俦的马车很快出了邯京城,与此同时,商队中有一人忽转过头,瞧着远去的马车,眯了眯眼睛。
长孙隐没有亲人,乡里乡亲知晓他六十生辰,纷纷把家里有的好东西往他院子里送,香肠腊肉堆满了小厨房。
裴俦到时,正见一个老伯从院子里出来,瞧了眼裴俦,许是觉得他眼熟,奈何年纪大了,半天没想起这小伙子名字,索性摸着胡子离开了。
小院木门被推得吱呀作响,裴俦伸手掌住,轻轻推门进了院子。
长孙隐不在院子里,应是在里间。
裴俦没急着进屋,而是在院子慢慢走了一圈。
剑门多竹,长孙隐的院子四周便种了不少竹子,早已高过屋脊。
他们师徒三人,便是在这院子里,日复一日地习武练剑。
距他上次回剑门,已然过去六年了。
车轮在青石板上碾过的声音十分清晰,裴俦顿了顿,转身回望。
“你是?”长孙隐发已花白,虽然那双眼睛依旧明亮,到底已经步入花甲,不似从前精神了。
他拱手行过礼,正想说自己是先首辅的远房表亲,长孙隐却转动轮椅来到他面前,一把握住他手,激动道:“景略,你是景略对不对!”
裴俦惊了惊,身体有些僵硬。
长孙隐屈起手指,在他脑门上轻轻一敲,叱道:“臭小子,做官了就不着家了!一年多了,才想起回来看看我这个老头子!”
裴俦抿紧了唇,问道:“一年了?”
“可不是嘛!你赴京赶考那日,我与东边的老王一起送你上的马车,你忘了?咦,老王头呢,刚刚还在这儿呢……”
长孙隐孩子似的在院子里转起来。
裴俦怔怔地瞧着,忽想起前世见过的一种疾病。
裴俦鼻头微酸,深吸一口气,上前将他往屋里推,温声道:“我刚才见过王叔,应该是家里有事先回去了。”
“哦,是这样。”长孙隐乖乖被他推着,忽笑了笑,道:“老王头家前几日添了个孙儿,还抱过来给我看了,可乖嘞,下次领你去瞧瞧!”
“好。”
“你离开不久,小春花就嫁人了,孩子都已经三个月了。”
“嗯。”
“景略,你什么时候成亲,也给师父添个胖娃娃哄着玩呗。”
裴俦哭笑不得地道:“师父,我才为官一年,现在说这些还为时过早了。”
长孙隐想了想,道:“嗷,也是,那再等几年吧,等你做了更大的官,讨谁当老婆都不是问题。”
裴俦听着他说着这些稚气话语,眼眶渐渐湿润了。
哄得他上榻午休后,裴俦去村里找了几个人询问长孙隐近况。
妇人怀里抱着一个白白胖胖的娃娃,瞧着裴俦,惊道:“你真是裴家小子的表侄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