系统说不可以让美强惨黑化噢(310)
而他从来笃信的父亲,却打着爱人不待的名义,将元凶的身份隐埋得干干净净,那些不该留下的人证也都一并随着母后葬去了皇陵之中,天下再也没有人胆敢指证他所做的一切。
时间会冲淡所有的悔与愧,即便是当初掉下来的泪还存着几分真意,也会在经年累月的麻痹与自欺欺人下,连他自己也复信不移。
甚至还会在他面前提起已故的发妻时,装腔作势造出些子虚乌有的假泪。还能在他的面前伸张大道仁义,要他步母后的后尘,也成为他一局大棋上的渺渺一子。
在多年之后,或可以同样的方式拿下整片北域,与大辽分庭抗礼。
他的丰功伟绩将因此再添上浓墨重彩的一笔,平边疆安定,为万世称颂为千古明君,道不尽飞黄宏业。
他怎么能忘,怎么敢忘——
他怎么能装作,怎么敢装作——
亲手杀了母后,杀了那个他美名最爱最愧之人,亲手将北狄推向不复深渊的人,分明是他。
最该死的也是他。
浮云蔽月,漫天星斗皆被隐于浓云之后,黑天厚土之间的人间,是一片祥和下暗度陈仓的攻陷。
炬火攻破城门,将起身飞追欲拦的士官悉数扣押。一众马蹄踏碎官道,一路横冲直撞疾驰至巍峨宫墙下,惊动了夜巡的御林军,所到之处又是残酷的厮杀。
谢今朝执着长剑,望向黑压如云涌动而来的天子守卫,偏了偏头,下意识露出一抹说不清道不明意味的笑容。
浩风卷过额前飞扬的发丝,裹挟至脸上,却又与沾了血的粘腻藕断丝连。在半遮半掩下所露出的唇角和比夜色阴鸷的眼眸,无端生起惊心动魄的森冷气。
手中的长剑饮了血,在今夜似乎格外大开杀戒,如何也止不了渴。不过是人挡弑人佛挡弑佛,纵使千军当前,也敌不过亘不能变的诛心。
凡所有相,皆是虚妄;若见诸相非相,则见如来。
尸横遍野,战殍满地,不过三刻而已。
长剑磨着金銮殿前的龙纹阶,在其上留下蜿蜒的血痕,为封印于石下的龙首添了几分颜色,点了有睛之笔。剑尖与花岗石摩擦而生的尖锐声响,在四下无人之境分外引人耳目,似乎召示着主人的渐近将临。
苍龙七宿大漆镂雕重门上,刻画的是春生,夏长,秋收与冬藏四时天象,也象征亘古未变的对稳坐龙台之人的景仰尊拜。
可谢砚舟不配。
重门层叠并开,入目可见的大殿之内左右空无一人,唯有一人疲态闲散地倚靠在攒金龙椅御座之上,一副老态入定模样,掀起眼皮瞧了来人一眼。
他似乎并不惊讶于谢今朝的出现,也对他满身血污提着沾血的长剑的模样不甚在意。这样一个彼此无言的无声的对峙,到头来只有一句好似一切尽在掌握中的一句:
“你来了。”
谢今朝静静立于殿门处。
面容并未有半分松动,也不曾迈步上前。
建元帝见他这肖似罗刹模样,想起了当年的自己在北域征战而归的情景,神色也如这般阴沉。可是与谢今朝当下相比,似乎也对不上从前自己的影子。
他起眼眸看了远远立于殿门前的谢今朝许久,忽而觉得自己的这个儿子,好像一点儿也不像他。
或者从来没有像过他。
御前带刀是重罪。
更何况那刀见了血,便预示着太和门前出动的御林军没有拦住来人的本事。建元帝端坐于龙椅上,鼻息间似乎还能隐隐闻见些萦绕的血腥气。
“朕等这一天,等了许久。”
“终究还是来了啊。”
他抬手显显比划了个三字,咋舌道:“三把火。”
“第一把火,烧死了坤宁宫。”
“第二把火,烧死了瑄王府。”
“第三把火——”
建元帝复而将手收回在膝上,“该轮到金銮殿了吧。”
意思是他们死了?
谢今朝的眉头几不可见地微动。
死了便死了吧。
与他无关。
“北疆如今正于酣战之际,你为何带领人马撤军?即便是要来讨伐朕,也当要分个轻重缓急。你是大胤储君,不是莽夫,何敢至百姓于死生之地!”
谢今朝启唇,说出了跋涉千里后见到生父,也是仇人后的第一句话:
“什么叫轻重缓急?”
“孰轻孰重,我分不清。”
“你若是我,又能做出多高明的选择?”
建元帝有些微的怔愣。
而谢今朝不等他反应,又接着道:“罗故生已死,北疆大有人在,你以为我是你么?”
“你所谓救百姓于水火,所谓容仁道义,当年北狄邯勒王旧部一众数万子民,不是说杀就杀了。”
“你所谓对母后情根深种,愧悔难当,可你如你所说这样一个得你深爱的人,不是说弃就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