系统说不可以让美强惨黑化噢(63)
虽然她方才只是用额头抵着他的胸膛,但他的衣襟不免还是被泪水沾湿了一些。卫时谙下意识用手抚了抚他的胸口,喃喃道:“衣裳也弄脏了……”
谢今朝顺势攥住她的手,只轻声道了句无碍,便带着她到了小榻上坐下,复又解下外袍,给她披上。
她低垂着脑袋不说话,他在一旁静静看着,两人就此静默了良久。
寂然无声之下,谢今朝不由想起今日早间,他听闻董婉死讯的时候。
于他而言,不过只是令他讶异片刻,便可神色如常的事。
是生是死,皆凭自己选择,他向来不对此种事情多费心神。
只不过,他莫名想起同在诏狱的太子妃,心中竟骤然发紧,鬼使神差间,便遣了姜昀黎前去照应着。
罢了,她毕竟与他不同。
他只道这世间非黑即白、非此即彼。
所有人都笃信不移,天将降大任于是人,才苦其心志、劳其筋骨;所有人都口耳相传,要隐忍克制、委曲求全;所有人都耳提面命,要不念旧恶、以德报怨。
他连掌灯人都没有,只能独自在漆黑的路上一再蛰伏。
他所走的这条路注定离经叛道,没有回头路。
父皇告诉他,一条道走到黑的人,没有多余的心思拿来可怜旁人。
帝王之道,物尽其用,人尽其才,唯软肋不可有。
是故即便有一日父皇驾鹤西去,他也无暇痛心疾首,而应面不改色接过大胤的帝位,振朝纲、稳民心。
又何况一个微不足以的董婉。
可她毕竟与他不同。
养在闺中的姑娘总归是娇气些。虽说是将门之女,到底是受父母疼爱,未曾历经过沙场的风沙摧残,哪里能见得有活生生的人在她面前就那般死了。
她当然也不会如他一般,当然会对董婉施以怜悯。对于他这种假情假意惯了的人,在她身上看到了久违的同情心,也说不上是好还是不好。
思及此,谢今朝缓声开口道:“过悲伤身,太子妃莫要哭坏了身子。”
“若有何不可疏解之事,不妨说与孤听一听。”
“是因董婉之死?”
卫时谙手指无意识地搅动着发丝,闷闷低语道:“是。”
“也不全是。若如杨文海这般的人死了,抑或是刘楚尧,我也并不觉得伤心难过。”
谢今朝眸色暗了下来,沉思片刻才开口:“这么说,太子妃还是偏心好人。”
“好人?”卫时谙沉默了半晌,自顾自摇了摇头,“哪有什么纯粹的好人。”
“磨难多端,她受人毒打被人利用,如今自戕赎罪,或算是善。但她也的确下蛊造成祸乱,害死那么多无辜的乡民,实在是恶。”
“所以她是正是邪呢?”
“善与恶的界限如此模糊,就连我自己,我也无法评判会是好人还是坏人。”
“我怜惜董婉,是替她觉得不值。她不止是一个名字,更是一种处境。”
“她生在乱世之中,根本就没有那个机会能照着她想得那样活着,除了流亡就是苟命。而我能如今日这般,是走了天大的运气。”
谢今朝猛然偏过头朝她看去,眸中的意味说不清道不明,盯着她还带着泪痕的侧脸许久。
他指尖微微颤抖,似乎是想起了什么,连带着眉头也蹙了起来。
他的母后。
北狄曾经鲜活明艳的公主,在最好年纪远嫁来了大胤。
大胤自此多了位来自异疆的皇后,次年冬,又多了为金尊玉贵的皇太子。
只不过,北狄阿勒苏大漠上那成片的天宝花,永远被困在了时间里,再也无法绽放了。
谢今朝从苍凉的回忆之中拉回神思,再一转过头,只见一旁的人早已将头轻磕在双膝上,睡着了。
他有些无奈地一笑,将手臂轻轻绕到卫时谙的右侧,将她横抱了起来,欲将人放到床榻上安睡。
谁知睡着了的卫时谙也不知是梦到了些什么,甚为不老实。她窝在谢今朝的怀里,攀上了他的脖颈,还顺带着寻了个舒服的姿势。
她柔软的玉臂与他的肌肤相贴,带来的陌生触感,不禁让谢今朝喉结滚动,耳尖发烫。
在他将她缓缓放下,正要起身之时,却猛然被她一个力道拉近。
谢今朝的青丝散落在卫时谙的衣衫之上,与她鼻尖碰着鼻尖,呼吸交缠,打破了距离的界限,嗅到了一丝危险。
她似是察觉到了响动,有些不耐地偏过头,唇轻轻擦过他的脸侧,落于耳畔。
他听见她细声呢喃道:“殿下……会做好人吗……”
待旖旎散尽,他方将她不安分的手放好,直起身来替她拉上帘帏,复而转身熄了烛火。
阖上殿门的那一刻,谢今朝低垂着眼睫,自嘲地勾起唇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