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幕能看清温忱眼中的世界了——可所有人身上，都有那团如同蚀骨毒蛇般的黑雾。

她缓缓转动眼睛，远处的泗、四周的人造女巫、时星、苏熙、穆立渊、司马尊，还有……她自己，都被黑雾包围着。

唯一的区别就是，黑雾有深有浅，有人已经快要给黑雾完全包裹住了，有人身上只有淡淡的一层。

但是，不论深浅，这都意味着——所有人都可能成为黑女巫。

包括她苏幕。

黑女巫已经不是简单的“恶”的代名词了，它代表了一个人被吞噬。

即便早已有所猜想，苏幕还是为满目的黑雾所心惊。

原来，在所有人都还不觉时，他们就已经被未知的黑暗侵蚀了。

难怪……难怪女巫公会，会说那些话。

“被黑暗力量侵染的人还是越来越多……”

“这样下去，要不了多久，人类就会被完全同化——在神的力量下，人类，已经走投无路了。”

“唯有您，给了我们一丝希望。”

“砰！”枪击声，让苏幕略略收起了震惊，她的目光再次抬起，看向了唯一一个身边干干净净，没有黑雾的人。

“砰砰！”温忱干脆的射杀了三个已经快要被黑雾吞噬的人。

他的手没有一丝颤抖，开枪时也丝毫没有犹豫。

“……”因为见过姜肆死亡的场景，所以苏幕知道温忱开枪不会再犹豫的原因，但是，到了真相完全显现的这一刻，她还是为这个人强大的内心而感到难言的颤动。

他射杀的每个人，都曾经背负人类的希望，在痛苦和艰难中前行过，他们不是敌人，甚至还可能为保护温忱，而把自己的生命挡在前面过。

是英雄，是战友，是……炽热的生命。

但是，温忱无力阻止他们被侵染，只能眼睁睁看着对方一步步被黑雾吞噬，然后，迎来杀掉对方的这一天。

他们中的某个人，如段津望，甚至还可能对温忱有着极为特殊的意义。

但是……温忱没有办法。

这就是他的宿命。

没有人可以感同身受，也没有人能救他。

女巫的职责是守护，温忱的职责是杀戮。

女巫的归宿是死亡，而温忱不能有归宿。

他手上的血，都是伙伴的血；他存在的意义，就是杀掉这些伙伴。

没有迎来结局前，这个人，甚至连死亡都不配——因为他身上有着太多的人命了。

每死亡一个人造女巫，他生命的重量，就多一分。

苏幕望着温忱淡然的模样，心想，这个人居然没有被逼疯。

那种心理压力，只是想想，都喘不过气来。

带着满身的罪孽、愧疚、自责，背负沉重的使命，挚友为救自己而死，亲手杀掉灰暗童年中的最温柔的光，夜夜梦魇，思念和痛苦夹杂，为了不给别人带来危险，不能和任何人多加靠近，没有朋友、没有念想，像断线的风筝……就连活着，也成了最狠毒的魔咒，时时刻刻在告诉他——你不能死，但你也不配好好活着。

他没有疯，已经尽最大的努力了。

苏幕这个时候，才能体会到，女巫公会的一声“大人”背后，究竟都包含了什么。

苏幕很少怜悯一个人，因为她觉得人生百态，怜悯别人，就好像自己过得多好一样，但……她现在真的有些怜悯温忱。

如果世界上真的有神明，那么他一定没有给温忱一点偏爱。

“砰！”

苏幕身侧的人，倒下。

她忽而被惊醒，产生了一种恐慌感，并不是害怕这个错乱无序的世界，而是害怕，下一个倒下的，就会是……

时星看见了她的目光，她微微偏头，眨了下眼：怎么了？

时星不知道，但是苏幕能看见，她身边的黑雾……并不少。

这样下去，终有一天，温忱的枪会对准时星。

苏幕微微摇头，示意时星没事。而她自己，则低下头，快速回想了一遍过往。

黑雾……清洗……？

清洗的，是否就是黑雾？

应该是了。

而如果是这样——就说明，不仅是人造女巫们，很多普通人，身上也已满是攀爬的毒蛇。

它们究竟从何而来？邪神吗？

而如果普通人身上的黑雾，可以被女巫们清洗，那——这些女巫们呢？

他们又该怎么办？

苏幕当然还记得，自己明明能清洗普通人的箭矢，却对宁言己无效。也就是说，到目前为此，她还没有任何清理黑女巫的办法。

那些黑雾，就是死亡后，会转移到击杀之人身上，使得其同化的东西吧。

她慢慢握紧手指，必须得想个办法，绝不能让时星也成为黑女巫。

“小队审判结束。”温忱声音冰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