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家宗亲都散去以后，祝柽便领着向时雁到两姐妹的住处，通知两人向时雁来此的目的和父亲的决议。

想必已经提前通过仆役向祝云传达过祝柽的态度了吧。

落云轩中，祝云祝雨正在凉亭里玩闹。或许是吩咐过了，或许是没那个需求，今日侍女并未给祝云上妆，少女的素颜如清水芙蓉一般秀丽，给人的感觉自然了许多。

祝雨作为次女，虽然继承了祝家最有名的火灵根，但天资远不及天灵根的长姐，作为样品也不很方便。祝柽将会在一两年给她找一个老师，随意教导一些琴棋书画之类讨人喜欢的技艺，接着便想随意将她打发了，嫁给某个世家大族中与她同属性的继承人。

“姐姐是选美赛级宠物，妹妹的花色却不漂亮，所以就给她一口饭，放任她自由生长了。”通讯中传来嘬面条的声音，值班的后勤人员猝不及防地在向时雁眼前打了一个图片：两只奶牛猫，左边的花色均匀，右边那只却好像打翻了墨水似的毛色驳杂。

向时雁眯了下眼睛，不知是不是因为这张图片给她带来了什么暗示，她总觉得眼前的两个女孩神态和举动真有些狸奴的样子。

祝云好像是从小被训着，因而通晓了如何讨人类欢心的样子，不知是不是故意，她连眼波流转和偶尔的挑眉勾唇都像是提前练习过的，灵动可爱却带着一些让向时雁浑身难受的媚态。

比起令行禁止，父亲眉头一皱她就知道该怎么做的祝云，祝雨更像被遗弃的家猫，戒备又野性难驯，除了姐姐她谁也不信，连那个偶尔会用平淡目光盯着她发呆的父亲也让祝雨浑身发毛，而眼前这个声称要将她们收为弟子的陌生女人，祝雨直接就没打算搭理她，自顾自地吃着盘子里的糕点。

祝云有什么反应，她就会跟着做出回应。

祝云能有什么反应，她是个从小到大被父亲训狗一样练出一身讨好人的技巧，在动辄打骂中迅速变得乖巧伶俐的十岁女孩。

虽然这段时间以来父亲经常带着她参加各种各样的酒会，炫耀一般在人前展示她，但这些祝云已经习惯了，就目前这个程度她还完全能够忍受，未来会发生多么恐怖的事她暂时也不了解，毕竟她也只是个十岁的小孩，对来自于大人的恶意还没有充分的认识。

一边是暂时不会有危险的祝家和正在死死盯着自己的父亲，另一边是未知的恐怖和在陌生女子面前无法抑制的自惭形秽。

祝云没有那个勇气选择这缕朦胧的自由之光，万一门后是另一个泥潭该怎么办？万一最后她们没能顺利离开祝府，届时她就要面对违抗父亲的后果。

天生聪慧过人，因此更懂得趋利避害。

说出拒绝的话后，祝云反而感到一阵轻松，她浅浅地松了一口气，却猝不及防地与向时雁对上视线。

女人冷澈的双眼中含着莫名的情绪，让祝云不由得露了怯，不自然地将目光转向另一边。

向时雁对此早已有了预料，只是从容地站起来理了理衣襟，道：“虽说是师姐在世时便约好的，但不可枉顾师侄的一片孝心。只可惜了让你们两姐妹天各一方。”

祝柽既没想到向时雁就这么轻易地放弃了祝云，更没想到她仍然执着地要将祝雨带走，在他的料想中，祝雨应该充其量算是祝云的添头。

天各一方？祝雨嘴里还塞着半个枣泥糕，脑袋像是骤然钝化了似的，她呆呆地看了一眼正在挤眉弄眼的父亲，又愣愣地与姐姐对上视线。

这样真的好吗？

如此便好。

姐姐的目光决绝，但双子特有的感应却传来一阵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祝雨双眼泛起水汽，不忍地偏过头。

她站起身，按照姐姐所教那样对着向时雁深深拜了下去：“弟子祝雨，定不负月华君厚爱。”

向时雁淡然受了她这一礼，顶着祝柽尖锐的目光将有些瑟缩的祝雨拉到自己身后。

她转向祝云，将自己腰间的墨玉取了下来：“虽然你我无师徒缘分，不过到底是师姐遗女，我赠你这枚鹤纹玉，若是有事可凭此信物上玉苍山找我。”

向时雁在她身前蹲下，将温润的玉坠挂在少女腰带上。她抬起头，朝不知何时褪去笑脸的女孩对视，就一个十岁的女孩来说，祝云的眼中夹杂着太多东西，以至于甚至不如乐天的槐叶澄澈。

多漂亮的眼睛。

师姐也总是这样忧心忡忡，少年时她担心外出云游的师尊会突然有一天销声匿迹，担心黎桧师兄继承掌门之位遭到几位长老的反对，后来她担心天才的师妹因为难以进阶而灰心丧气……

祝云又在忧虑些什么呢，妹妹到了玉苍山后能否生活安康舒心？父亲的妾室会不会突然生出一个弟弟来取代她的位置？明天会不会有人开出父亲无法拒绝的高价来购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