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前有人在等我(176)

作者:雲程 阅读记录

“千年万年,静盼君归。”

从年少时的十样锦到后来的素绢,信纸的颜色逐年减淡,纸张承担的想念却与日俱增。

字字句句,都是独属于两人的回忆,字字句句,皆是许朝歌无声的思念。

思念无声,但震耳欲聋。

身旁不时有人拿手机拍摄许朝歌留下的书信,祁牧野压低帽檐遮住自己满脸的泪痕。她靠在管能俪的肩膀上,轻声哭诉:“妈妈,我对她许下了好多诺言,但我没能实现一个。是我负了她,我才应该是遗臭万年的那个。”

管能俪搂着祁牧野的肩膀不知如何回复。时至今日她才第一次感受到两人之间浓烈的爱意,只是……她抬起头,看向许朝歌的画像,摇头困惑。

只是上天为何要这般折磨自己的女儿,这般折磨这对用情至深的眷侣?

另一边属于从墓室中发现的物件。抄有《字林》的竹简、用粗布制成的挎包、不起眼的玉镯银钗、雕着凤凰展翅的香粉盒子、那支斑驳的狼毫毛笔、还有那个早已空掉了的酒坛子。

这一件件物什看似没有任何联系可言,学者做尽研究,将其归于许朝歌生前的挚爱之物。

不然也不会带进主墓室贴身守着。

然而,这些物什唯一的联系便只有三个字:祁牧野。

但世人不知。

祁牧野隔着展柜的玻璃抚摸着那个熟悉的酒坛子,那是她亲手开启却没能亲手完结的遗憾。说要酿酒的是她,撒手离去的也是她。

只是她没想到,自己随口的一句话竟能让许朝歌记那么久,甚至与自己入葬,就为了能在千年后完成那个等待了千年的诺言。

“妈妈,她都记得,我说的每一句话她都记在心里了。”泪水浸湿她的口罩,使祁牧野有些呼吸不畅。

祁牧野的哭声引来了大片注意。

博物馆的清洁员走上前,挪开祁牧野的手指礼貌提醒:“为了大家更好的体验,参观时麻烦保持一定距离。”

管能俪担心祁牧野情绪激动又出什么岔子,弯腰道歉后连忙搂着祁牧野走出博物馆。

“妈妈懂,妈妈什么都懂。”管能俪心疼地搂住祁牧野,“母女连心,我怎么会不懂你是什么感受呢?”

祁牧野摘下口罩,大口喘气,抽噎道:“是我说要与她酿一坛桃花酒,待到秋天煮一碗桂花酿一起吃。但我连酒都没有做好,甚至连声道别都没有说就走了。”

“我都不敢想象她当时该是怎样的心境。你知道陈诉吗?那是许朝歌自小一起长大的兄弟啊,前几日她刚失去他,如今我又不告而别,你说,当她满心欢喜地下楼时,该如何面对那空荡荡的院落?”

她说得激动,脑海中不断想象许朝歌的神情,幻想梦境被打碎时的破碎感,剧烈的疼痛使她揪着衣领弯下腰,一边哭泣一边对着地面咳嗽,任她如何用力都无法抑制那钻心的痛感。

“小牧!”管能俪缓慢蹲下身,搂着祁牧野,“你不要吓妈妈,你冷静一些,不要再想那些事,你身体安好,许朝歌才能安心不是吗?”

祁牧野意识不清,剧烈的疼痛使她的眼角不断冒出泪花,她揪着衣领,脑海中浮现许朝歌向她道别的画面。

难怪……难怪她的眼中总笼罩着难以磨灭的悲伤,原来,她早已知晓了故事的结局。

原来,她所谓的努力,不过是自己的狂傲自大,恣意妄为。

所谓历史,一如她初见那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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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7 | 第 107 章

耳边渐渐没了管能俪的说话声,祁牧野慢慢平复自己的心情,吸着鼻子:“妈妈,我想离开这。”此刻她无法再去面对许朝歌那深沉的思念,她不知道该以什么来弥补许朝歌这么多年的等待,更无法直面她已失去她的事实。

哪怕在故事的开局她便知晓了结局,她仍无法接受。

耳边没有管能俪的回答,周遭一片静谧,祁牧野疑惑地睁开眼睛,半蹲着身子观察周围的事物。

“卖芝麻油嘞,今晨刚榨的芝麻油嘞!”一个戴着幞头的卖油郎挑着扁担从祁牧野身前过去,察觉到祁牧野打量的视线,卖油郎停下脚步,热情招呼,“姑娘,可是要买一壶香油?”

祁牧野一个踉跄走到卖油郎跟前,鼻腔里泛起一股酸意,她的嘴唇颤抖,双手在空中抓了几回才勉强抓住卖油郎的手指,眼巴巴地看着他:“小哥,今为——何年?”

那卖油郎抽回手,警惕地后退一步,提防着祁牧野:“今为建宁二十三年,姑娘是何方人士,竟连这个都不知晓?”

眼泪倏地从眼角掉落,祁牧野抬头望向前方,街道的人群熙熙攘攘,交谈声叫卖声此起彼伏。和煦的春风路过人间,柳枝扬起擦过祁牧野的耳后,惹得心尖痒痒的。

时隔四年,她终于回到了这个魂牵梦绕之地。

卖油郎觉着愈发奇怪,后退几步就想离开,免得坏了今日的气运。

“小哥。”祁牧野连忙追上去,“许朝歌现在在何处?”

“许朝歌?”卖油郎低头思忖片刻,猛地抬头,手指在空中轻点几下,“你说许大人呐!今日休沐,她该是在自己家中,亦或是在那学堂之中。”

“只是姑娘是何人?怎么直呼许大人的名讳?”

祁牧野没等卖油郎的话说完就抬腿朝家的方向跑去,她穿的衣服难得合适,在柔和的春风中不断飘动。祁牧野憋着一口气,紧握着手心凝聚全身的力气,她的眼角早有泪意,却一直强撑着。

她想,她该是没有资格哭泣的,被抛弃的人不是她,一直苦苦等待的那个人也不是她,她不过离开了一段时间,许朝歌都从未说些什么,她又有什么立场委屈?

她跑得仓促,几乎算是横冲直撞,前方是何事物都来不及躲闪,直冲冲地撞上去,再后知后觉地转身摆手致歉。身后是一片嘟囔与骂声,祁牧野全然不顾,铆足了劲凭借记忆回家。

“诶!你这人怎么走路不长眼的?”一个妇女与祁牧野直直相撞,强大的冲击力使得两人一齐摔倒在地上。祁牧野往一旁踉跄了好几步,屁股往地上一摔,后背撞在路旁的桃树上,满枝的桃花被她震得从枝头掉落,落得祁牧野满身皆是花瓣。

她痴痴地抬头看着那娇艳欲滴的桃花,脑海中回想起她与许朝歌的诺言,回想起许朝歌珍藏千年的那一坛桃花酒。

是了,她要与许朝歌共享一坛美酒,她要每年都与许朝歌摘桃花,赏桂花。

一阵风沁入心头,手心传来一阵酥麻的感觉,祁牧野微微低头,手心那朵桃花正随风摆动着,花瓣摩擦着掌心的肌肤,那若隐若现的触感像是被人挠着心头肉那般难耐。

“我说你这姑娘,看着也不小了,怎么撞了人还没一个表示的?”被撞的妇女再度喊道,“究竟是谁家的姑娘,竟这般没有教养!”

祁牧野这才反应过来,收拢手指将那朵桃花虚拢于手心,狼狈起身拱手道歉:“实在抱歉,我心中想着事情,一时没回过神来。姐姐可有何处伤着?要不要去大夫那瞧瞧?”

“算了算了。”妇女皱着眉摆手,“幸亏我拿包裹垫着,没怎么磕着。我是看你这么一个姑娘家在大街上横冲直撞的,像什么样子?这一旁就是水,落了水该怎么办?幸好你遇到的是我,皮实,若是遇上旁的身子弱的,可有你受的!”

祁牧野心中着急,脚尖不断摩擦着地面,身子不断下压,抱着拳头向那人连连道歉。

“好了好了,见你也不是有意,今日就这么算了。往后可不许这般莽撞,别的事小,若是撞到自个儿,撞到别人,那可就得不偿失。”

祁牧野再度鞠躬:“谢姐姐谅解。”

那妇女摆着手在空中晃了几下,正欲再说些什么,却见祁牧野已经将脚尖打转,身子一扭继续往前冲去。妇女对着祁牧野的背影诶了一声,摇头感叹:“真是个毛糙的丫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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