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有(16)

作者:不许恋姐 阅读记录

这是什么道理?就算放到诗文里,花木兰也该是个好下场。有朝一日仗打完了,她便能自在逍遥。江依只说是官场,文武官员都有难处,得看各自的造化。她手上的线用完了,让我把针线筐递过去好重新引一条。

她用的针线都小,精巧,针眼比线绳要细,我之前用粗针粗线,大白线,缝好之后一扯就开,江依要带我去成衣铺子,又要花她的钱,我不肯,她就自己拿来针线。这样的手艺和耐性,活像位持家的妻子。这份极富毅力的恒心从来不该是用在这的。

我问:“你天生喜欢姑娘家?”

江依点点头,却没有应答,反问:“怎么问这个?”

“我问你,就说是不是嘛。”

“怎么,要告官把我抓起来?”

“不如我帮你?”我提议。

“怎么帮?”江依朝我眨两下眼睛。

“过年了,上元节知不知道,好多人会去看花灯,不是河灯,是吊起来的,七彩色,比灯笼略小。难得热闹,城东张灯挂彩,街上很多小摊,专卖好吃的好玩的,到时候带你去看。”

江依眼神往下一垂,“不。”

“我陪你去。”我拍拍她的腿,试着把那根细线引进针眼,“漂亮姑娘可多了,不去真的后悔。”

“是吗,拢共就长了一双眼睛,到底让我看谁,怎么看得过来?”她突然迎上来,扣住我的手腕,仰起头,垂下眼帘,作势要亲吻。不知怎么又停住,张开眼睛观察我的神情,就听她问:“怎么一点儿反应都没有?”

“嗯,没反应过来。”我不解,实话实说而已。

江依抿唇,只听一声叹息,又笑出来:“没事。”

“你——”我皱眉,咧嘴。

她低头,将针线从我手上拿开,“你看不清,引不上就算了,发什么火,又不是有意逗你。只是时有好奇,什么样的佳人才能入得了你的眼。”

她重新拿起针线,对着那块方巾发愁,“月桃的爹娘有信了。”

果真是她擅自做主,原来正是为这事,“知道,白天有人来找过了。”

倒不是她自作主张,从前我们也找过,年岁太久,小桃受了些惊吓,跟家有关的事已经不记得了,既然一无所知,搁置便搁置了。我是个好姐姐,小姑娘跟着我不会受委屈。江小姐财大气粗,不过几个月就帮她找到了多年前离散的亲人,李月桃这个名字都是我起的,不能指望这些只言片语,单靠一点消息把一家一户筛出来,必定费了不少心血。

“哭丧个脸做什么,帮她找回本家是好事。你舍不得?又不是这辈子都见不着了,过些日子大可以过去看,怎么弄不明白什么叫来日方长,来日方长啊,笨。”

是这样吗,我问:“那你知不知道什么叫来日方长?”

她手上穿针,丝线飞舞,指尖突然散出一片红。

“我拿她当妹妹,怕她反应不好才没第一时间告诉她。这事却是你先提的,小白眼狼,要是知道能回家见着亲娘,肯定不认我这个旧娘了。”

“年纪轻轻,瞎给人当什么娘,又不是被遗弃的,到了你手上,到了人牙子手上,于她血亲而言没什么差别,这家人姓唐,好些年了一直在找,律法严禁虐杀女子,掘地三尺找不出尸骸,就是被拐了,听说天冷时小孩难活,那些人好往南方走,于是沿官道去问。这些你都不知道。”

“手流血了。”我提醒她。不知怎么,听她说话的语气总是觉得奇怪。

“小姑娘天真烂漫的年纪,乖巧可爱,你教得很好,可话说回来,她年纪那样小,不能一辈子无亲人照养,让她一家团圆,是行善事的。”

我说:“不让人团圆和法海有什么两样,只是……”

她问道:“只是什么?”

我说:“记得咱朝廷最新的律例,去年年初才将戕害妇孺写进去,在此之前,从无禁止。”

江依面色平和,摇头晃脑充儒生,张嘴就是狡辩:“蠢材,柳仰这个官是白做的吗,法令关乎国本,国之根本,上至皇帝下至平民,群臣百姓盯着朝堂,有人张嘴,一个两个三个口径一致就要上书,又得是明面上的政敌,不若落个结党罪名下来。默票,草拟,订立,这些要耗费的时日长了去了。我跟她什么关系,这又是大事,虽无功名在身,肯定比你知道得早。”

我似懂非懂,听了一头雾水,她又骗人,柳仰不会轻易和别人说这种事。分明是她记错了,记错了还嘴硬。一开始为了诓我,还把青梅说成陌路人,撒谎成性,已是连孩子都不如。

李月桃,淮河以北这么多人,怪不得你被拐走,这么大的事跟外人商量,拿家中对你比你亲娘都好的姐姐不当回事。

新雪总是白天化一点,夜里结成冰,一层一层,冬日里见不着太阳,每天守在巷子口把门槛前的冰敲下来。小桃杵着根铁棍在门前晃悠,拨开几块冰,问我在想什么。能想什么,太阳一出来,江文阁楼上的雪最先化开,一侧一侧挨着,等太阳晒完了,非要顺着地面流到我家门口。本来门这一块就是片洼地,现在都是冰,一踩一个跟头,厚得能盛下十几条鱼。

江依好些天闭门不出,我不去找她,她也不来看我,小桃来来回回走得勤,没事人似的,什么好吃的都从楼上往这边顺。江依的厨房都快叫她连根带叶整个搬过来了。

她把冻冰的手塞进我袖子里,“之前好几次也是愣神,一边愣着一边笑,傻了似的。我问你,你就说在想江姐姐。”

视线扫过窗户纸,我连忙摇头,毫不犹豫地否认道:“谁想她了!”

小桃搓搓手心,捂了捂冻红的脸颊,“还以为闹什么别扭了,看着也不像生气的样子,原来是琴瑟和鸣。”

我勾勾指头,让她低下头,小桃以为要听悄悄话,侧过耳朵却挨了一嗓子吼:“读没读过书!小小年纪,满嘴胡话。”

她弹回身,捂着耳朵扮哭脸,“什么胡话!你们不是指腹为婚?”

“……”耳旁嗡了一阵,过了一会,“啊?”

江依也有只蓝线银丝小袋,和我的是一样的,是只信物,曾经亮出来让她比着看,说家中夫人和我母亲曾经指腹,可惜兄弟姐妹离散,失了消息,这些年才空耗了。

“她说来找你是为了守当年的约,怕你不喜欢不乐意,暂且瞒下,徐徐图之。让我不要告诉你。你们关系好,还以为早挑明了。”

什么跟什么。也就只有小孩会相信吧,话本一样,居然还有这么一回事,两家根本就不在一个地方,隔着十万八千里,那么多高山大河一座座一条条。即便离散,她家世代长在江南水乡,一个裹满土的小庄子是怎么跟那样的显贵攀上关系的?

小桃拿了纸笔,纠结着画小山包,规划出几条路线,“世代经商啊,说不定北上就和你家里人认识了。”

还是不对,“我娘从没跟我说过。”

“那就是少有往来,淡忘了。”

我敲桌子,“怎么能淡忘。这是婚事,大事,没道理这么草率,总不能是过家家的玩笑话。”

“那万一江姐姐就是对你情根深重,寻思觅活呢?非要找缘由也太不讲理了,要不你自己去问问吧。”

寻死觅活倒不至于,哭天抢地怕是已经有了,小桃一脸强压欣喜的模样,我敲敲桌子,“不太像关心我,你八卦吧!”

“指婚……她什么时候跟你说的?”

“好些日子了,还以为……”小桃踮起脚,手掌拢起来凑到我耳边,“还以为你们那么亲近,日夜黏在一块,早就成了。”

我跟她清清白白,何时亲近过,小小年纪不学好,净学着胳膊肘往外拐,本来打算过完年以后再送走,还得是亲娘才能管得住。

作者有话要说:

第18章 我甲我乙

实在放心不下,我与小桃多年相依为命,她还是个孩子,离得近不用人接送,从城里到禹州要走一段,该陪着去认认路,要是家里人对她不好不周到,我就是依仗,怎么也得把她原样带回来。不远,一两天,最多三四天就回来。江小姐被我叫醒,我让她张开手,把大门的钥匙递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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