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有(3)

作者:不许恋姐 阅读记录

她家在江南,水漆漆的,我只听人说过几句,没真去过。

江依的声音确实是温软的,初识那会听着拿腔拿调,听多了才觉得舒服,轻柔柔的女人声。她和我关系近了之后说话便愈发黏黏糊糊,有时带着婉转的尾调,撒娇一样。

我问她南方姑娘是不是都像她这样腻腻歪歪娇娇柔柔的,她重重点头,搂着我说是呀是呀。

她说起话来就这个样子,偶尔正经起来我也不觉得她有多大,十六的小姑娘一样,也挺好,显年轻。

江依听了不乐意,说我嫌弃她老。

“有多大,没比我大多少。”

她歪头不理我,推搡着把我赶出房门。

小桃近日也被江小姐收买,每天泡在点心盒里出不来。起初还劝我要留心这个平白窜出来的过路财神,笑面虎似的,看着不像好人。才跟江依打了两回交道就一转口风。

我净了手熬汤底,问她如何变得这样快,见风使舵的丫头。

小桃抱着一篮荔枝在我旁边坐着,手上剥着硬壳,“一个姑娘家出门在外,孤零零一个人,不靠旁人帮衬,断不能在这龙蛇混杂之地安然过下去,再说依姐也不是坏人啊。”

“你不是人啊?”我说她。

“当我说你啊,我说的是我,我一个人。”

“你娘我辛辛苦苦拉扯你这么多年抵不过旁的人给那点好处,白眼狼啊白眼狼。”我把竹筐从她腿上拿下来,放到了柜子顶上,“别吃了,再吃都上火了,还得拿钱给你医,白眼狼。”

小桃一笑,“什么爹啊娘啊的,姐姐以后干脆不要嫁人了!”

“本来就没这个打算,拉着你这个白眼狼这辈子嫁不了人了。”

“这可说不准,万一……”小桃忽然看向我,抿着嘴憋着笑意,末了从嘴里吐出一颗荔枝核。

“万一什么?”

她将一双眼眯成弯弯的缝,对着我无缘无故地乐呵起来,“万一你傻人有傻福呢。”

“笑什么,不许笑。”我朝她瞪眼,指着半敞的房门下起令来,“扔了,回屋睡觉去。”

她自顾自乐了半天,半晌才睡下。

等汤锅熬好,趁热乎盛了一碗,切了两条姜丝滑进去,准备把钱跟食盒一块给江依送去。我上好锁,绕江文阁一侧小门上了楼,江依的房间与别处隔开,清净敞亮,不开窗就听不见外头的杂音。

走到门口,推了两下没推开,屋里没亮灯,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

我叩了叩门,叫了她好多下。屋里静默许久,等得都着急了她才出声,“墨书文,你吓死我了……”

半哑不哑,她声音又细,蚊子叫似的。

门一开,江依揉着眼睛把我拉进屋。

原来是吵到她了,“睡这么早?”

“脸怎么这么红了?”我用手背蹭了蹭她的脸,“有点烫。”

我扶她坐下,她还是迷迷糊糊的样子。

“嗯?”她不觉,用手背按了下脸颊匀匀冷热,“嗯……是有点,睡的。”

“喝点汤暖暖胃。”我把食盒放在桌上,掀起盖子拿出碗和勺递给她。

她呆呆坐着,也不动,直勾勾盯着我的手里的勺子。屋里太暗,我看不真切,于是解释道:“这都是刚熬好的,上次说不够辣,还专门放了——”

“你这人,真是。”她按下我的手腕,眉目间隐约带着些恼火。

“吵着你歇息了?”我小心翼翼,她的确讨厌别人扰她睡觉。

“嗯,是,以后太晚就别来找我了。”都说了,她讲话就那个样子,说什么都温温软软的,不知道的以为是撒痴。

我点头起身,打算回家。

“哎,回来。”江依回过神,伸手拽我袖子不让我走,结果隔太远,扑了个空,险些跌倒撞上桌子。

“回来。”

我回头扶住她,见她把桌上摆着的第二层的小盒往外抽了个头,伸手往里弄了摸,随后把手退出来往外一摊,掌心正放着一小堆碎银子。

“说了不要,拿走。”她把碎银塞进我手里,两只手把我的手掌用力合成拳头,“我不要,说了不要,你再这样我就得一直握着你了。”

“今年上一百八十两,明年让你拿两百两你都拿不出,也不知道在逞什么强。”她用手肘抵着桌子站起来,靠得离我近了些。

江依说的是前几个月要我补交税款的事。钱毫不意外地没凑上,我就当了一块玉,想着过些日子再赎回来,玉是我母亲的,贵在分量足,成色和模样都不是一等一的,大约不会有人来买。这事我谁都没告诉,江依自然也不知道。可她不知从哪里打听到了,风风火火跑到当铺把我当掉的那块玉高价赎了回来,说什么都不肯还我。之后便与我赌气,冷着脸闷了很久,我不是不愿同她说,前几次也都是这么过来的,总不能因为这个再麻烦她。显得我怪没用的。

她帮了我不少,我总不能再亏欠她什么。她总觉得我不拿她当自己人看。

我力气比她大些,知道她是打心底为我好也就不便太推拒,没办法,就只好试着去掰开她的手。她同我拉扯,衣裳没系好,裸露的胸前挂着一块青白,是我的那块玉,沉甸甸的,一坠坠到她领口里。

我往下瞟了一眼,她立马撒开手压住衣领,要我不准打她玉的主意,又说:“送你的好东西又不少,遇着什么难事变卖了,我又不会说你。”

“你送我的东西,怎么能卖掉换钱?”既拿她当朋友,断不会做出这种事来。

江依说我真是烦人,她困极了,要休息,重新上好了门闩,“花言巧语,巧言令色,才不要听。”

作者有话要说:

2+3

第3章 蓝田日暖

我住进了江依房中,楼上一排书室,卧房最靠里,屋子格外宽敞,能翻身滚上好几圈的花梨木床,从顶上落下三层雕花帘帐。

江依前几日发了噩梦,难为她青着一张脸在我楼下敲门,幸亏房门外点着灯,听见动静裹了袄跑出门。本就腿脚不便,入了秋,天一凉,白天还好,晨起晚间街巷口空空荡荡南北无阻,刮阵风都冷。实在怕她孤身在外没人照应,况且是个金贵的女儿家,夜里只一个人多有不便,就跟小桃商量好打烊之后我就到对面待几天,我不在时惦记着栓门。

小桃没多在意,收拾出几件衣裳捆了个包袱。

晚上走到江文阁门口,没人拦着,她家关门极早,天刚暗下来没多久里里外外都走空了。江依的房间极为偏僻,黑黢黢的廊道要掌灯走到尽头。推门时刚好见她沐浴回来,身上裹着一条毛织的绒绒毯,整个人湿漉漉的。我帮她擦干,理好头发,她要睡里边,我就换下衣裳躺在靠外一侧。床很宽,躺两个人还能留出好大一块空余,江依上了床一直贴着我,按着我的衣袖不撒手,大概是怕冷。

我说你屋里太亮,她就撑着床铺越过我,吹灭了床头烛灯。

她忽然看我,深吸一口气,“你怎么这么香。”

我没反应过来,后来才记起是怕她嫌脏,来之前仔细洗过,沐浴的时候还点了香料熏着。

“香吧?”我抬起袖子,觉得味道浓得有些艳俗,手腕蹭着鼻尖转了一圈。她也凑过来闻,我把手伸过去,她就追着我的胳膊倒在一边。

“小桃都能一个人睡了,你怎么还不如个孩子。”

她笑一笑,“胆子小。”

“怕成这样,还要不远千里来,一个人住这么空的地方,自讨苦吃。”

“管我呢,不过还是得谢谢你抽空相陪,今天可算能睡个好觉,做个美梦咯。”

时辰不早,困得有点睁不开眼,脑中浮现出的场景不甚清晰,耳边踢踢踏踏的像是马蹄掀尘车轮滚滚。

“书文,睡了吗?”听见江依轻声问我,我侧身躺着,能听到她在我耳旁唇舌捣搅发出的细小声音。

“怎么了?”我翻了个身,合眼往她那边挪了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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