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有(49)

作者:不许恋姐 阅读记录

“让她吃点东西再走吧。”

“昨天睡得晚。”不清楚她这些天又在忙些什么,总不能说去喝酒了,随便找个由头,不能说他们家里的事,只好编个谎来凑数,“就上月抵京的账单,我妹妹说有些纰漏,让姐姐给看看,弄到后半宿,早上只喝了点粥,柳姐姐回来要休整,也没吃什么。”

饭篮放在正中间,小包子往前摆,“用不了多久。正巧,您也能尝尝我的手艺。”

江誉不吃,推着那盘包子往外挪,“书文,大姐姐不要的东西给我?怎么不给江大小姐吃。”

柳仰闻言也没说什么,万幸右手活动自如,一把将盘子和碗筷端到眼前。江依默不作声,眼神盯着空茶碗,看来不大想去。

柳仰催她:“去吧,早些回来,天要下雨,晚上请你喝酒。”

腕子上横一刀的伤口还没合上呢就跟人喝酒,她们家的人真是,太厉害了,一个比一个不像话。

江依摇头,长叹一口气:“我娘叫我过去。”

柳仰看看我们仨,后知后觉,“枫桥寺?”

江依寻思半晌:“不是,要我嫁人吧。”

“明白了。”柳仰抬手撤了江誉的椅子,“来,你起开。”

他连忙站起来解释:“就过去看一眼。”

我问对方是谁。

江依说我又不认识。我当然不认识,告诉我不就认识了。

江誉往院外看去,“哪条街上,哪家公子吧。”

我说:“公子?再不济也要相个姑娘啊。”

江凭月喜欢姑娘的事已是人尽皆知了,她母亲应该是能明白的。

江誉晃了晃指头,纠正道:“对,女公子。”

不知怎么,我眼前墨字隶书的“人也”移形换影成了“女也”,看着是顺眼多了。

柳仰那只好手一下拍在江依腿上,“什么年纪什么相貌,打听了没?”

“一手的油!”江依把身子一侧,双膝朝我并住,“问东问西,要先看过再说啊。”

我问:“这会儿就去?”

江依扬扬下巴,“没见他催啊?”

江誉直言没那么赶,我是远客,事急从我,晚点也行。

“成,刚好有话跟她交代。”我去牵江依的手,盯住她的眼睛,耳语嘱咐:“咱们出去一趟。”

她挣开我,头朝后一甩,“走不动。”

留在桌旁的一女一男相对无言,江誉冲我摆摆手,给柳姐姐行了个礼,先行出门离去。

是,单留两位在这是有些不合时宜,江誉一跑我才回过劲,拽着江凭月的手对柳姐姐弯腰:“思虑不周!”

柳仰咬了口包子,随后看向院墙,视线摇动,移回屋檐之下,意思是:你们可真麻烦,趁早出去就趁早回吧。

得了长辈允准,我拽着姑娘小姐往外跑,她用另一只手提起裙角,不知道要去哪,就这样跟着我跑一步是一步。门口遇到了她兄长,看见他就烦,这男的走得真慢。

我们继续逃窜,朝街道的另一头疯跑。早上有浓雾,接地三五米,不像冀州冬日浓烟密布难以行路,只是天上无云,或是云也成了迷雾。

我气喘吁吁,脑袋空空想不出什么要紧事,她却先开口,问我要不要看看铺面,虽不比京中繁华,只是养家糊口的话,大可以在邻水的街前置办几间铺子。

我很强硬,我说不要,她便不再提了。

“怎么想的。等到了日子,换上喜服,被花轿抬到哪一家哪一家就是了?你都不问吗,他们欺负你怎么办?”

江依捡了根树枝,在地上画方和圈,前后连起来,像砖头上摞起来的鹅卵石,“忍着呗,你不也老欺负我。”

“我什么时候欺负过你,以前不会以后也不会。”

“可不能去。”我也在地上画起画来,画一只小兔,画一只狼狗,“你最讨厌嫁娶了,你们家有什么把柄落他们手上啊?我陪你报官。到时候往那一站,一边卷状纸一边倾盆大雨,保准有用。”

江依笑了一声:“没有,母亲堵我,又不能躲到别处。”

“我带你去出去躲一宿。”

“你可真是……”她把手藏到身后,思绪纷飞,“之前想着能不能狠一狠心,将你夺过来养在身边,一直猜想小姑娘会不会叫姐姐。不知哪一年听兄长说,你已经比我高了。结果呢?”

“无非是……当着人家的面,攥我的手一路跑出来,没有礼数,没有出息!”

看她揉着腕子顾左右而言他,有一瞬间,竟觉得圆满。

我摸摸她的手指,“我们不吵好不好?”

“谁跟你吵?”

“我错了。”

“错哪了?”江依紧锁着眉头,“你不领情,还那样羞辱我。”

我将一双手腕露出来对在胸前,甘愿受罚,听她裁夺。

“生辰礼,欠我的要补上。”她拍拍小石狮子的脑袋,“从离京那日算起,你陪我这些天耽误了日子,当我花钱买你的工夫。”

我依旧维持着被公理捆缚的鱼肉姿态,反问她:“要你钱做什么?”

“傍身用啊,你不收下我不安心。能给的又实在不多。”

我点点头:“你应当给我很多。”

江依不乐意了,“咱们出来满打满算不过两个月,你讹诈。”

“两个月还不算长久?四舍五入一年,五年十年,一百年了。”

她凶我:“你会不会数数?”

“不会啊,你教教我。”

江依弯下腰,捡起石子打了一路水漂,“这么好的景致非要数数,春光虚度。”

我也学她,把树枝沉到江底,捡了块石头往远处漂,“就这么跑了,你母亲呢?她不怪你吗?”

“管别人做什么?”她回身撞我,肩膀磕在我的胸侧。

“说话就好好说,火气这么大。”我也撞她。

“还有,不要信那些外门邪道,让人带进去被骗了都不知道。”我走到水边,用清水荡干净沾了泥土的手,“被骗了,一上钩,都给你卖了还给人家算账呢。我活不活死不死的跟你有什么关系,能不能先顾好自己?”

“小声点,训狗啊?”她甩不开我,伸出另一只手,脸看向一边,“生辰,贺礼。”

不瞒你说,还真有,我将兜里摸遍了,再摸摸身上,没带多少钱,买根糖葫芦都费劲。再摸只摸出一块方绢,包着那对耳环。

之前给她她不要,我赌气,拿出来又收回掌心,垂下胳膊,“你不喜欢。”

江凭月摊开手顶到我胸前,让我交出来。

我只好乖乖递过去,“看看和平日戴的有什么分别,随便找的银饰铺,做工不好怎么办?”

“就为这么点儿东西,把我叫出来说话。”

“少啊?不少了,上次你母亲来找你,偷偷塞过来的,我可没现钱给你。”

“不动声色,瞒着我变起戏法来了。”她侧身靠近,露出耳垂,“屈尊要你的东西,给我戴上,就不能要回去了,你可想好。”

“想好。”

她退后两步,歪头捂住耳朵,“再想想。”

我当然要给她,本来就是要送她的,只当她不愿意,也许是看不上,手上的东西也不知道该放该收,“没说不给你戴。”

我想,她一定舍不得。舍不得,就总要回头,想必时常回头。比如初一,比如十五,比如三十,比如廿六,从她眼中就能看出,每一天每一夜,任意哪天都是开端,譬如秋夕,譬如上元,譬如乞巧,譬如今日昨日。

记得她说她兄长去过蓬莱洲,那里依山傍水,有仙人居住,喝一口泉水足以长生,那个一直想避开现世的美梦,她突然不要梦下去了,毕生所求竟只是在我家对面开间楼铺。可惜不能长留。

“江依,别总是把错揽在自己身上。你总是嫌我不明白你的心,确实,我是不明白你,可你未必就能知道我,我最知道我自己是怎么想的,我不会怪你的。真的,哪怕你亲手杀了我我也不会怪你,别再跟自己过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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