匹马戍梁州(103)

作者:夏蝉七里 阅读记录

身上徒然加重,暖意也随之而来,赵瑾摸着这灰白的毛皮料子,看出秦惜珩是用了心的,于是真诚谢她,“多谢公主。”

秦惜珩给她系好衣带,莞尔笑说:“你我之间,就不必说这个字了。”

赵瑾顺口答应,问她:“公主还有其他事情交代吗?”

秦惜珩提醒:“宴上少喝些酒。”

赵瑾笑道:“公主放心,臣的酒量好得很。遇到那些不能推脱的酒席,还会再吃一粒醒酒丸,至今都没输过酒呢。”

秦惜珩脱口便出:“那你上次不是还……”话未说完,她抬眸看了赵瑾一眼,尽是不信,“喝成那副模样,也敢说没输过酒?”

赵瑾也不怕说给她听,直言道:“那次陪着鞑合世子去花楼,偏偏太子和谦王都在,臣是故意装的,其实从头到尾都清醒得很。”

纨绔放纵都是装给外人看的。

秦惜珩手上的动作戛然止住,她知道自己当时那一掌的力度有多大,此时得知究底,心里空落落地只余愧悔。

那个时候,她竟然从来没有察觉到赵瑾的处境是如何艰难,更不曾关心过她的死活。

不在乎,不喜欢,就不会关心。甚至在大婚的那夜,她在提防着赵瑾的同时,还暗暗想过若是赵瑾突然死了该有多好。

赵瑾低着头整理着领口,并没有注意到她的情绪变化,说道:“梁州的冬日太长,臣又经常在外面巡防,所以暖身的酒从来就没少过,自小就喝。时年一长,这酒量就练出来了,等闲的酒是喝不醉的。”

衣衫整毕,她对秦惜珩道:“公主今夜早些歇吧,你才刚刚病愈,熬得太晚对身子不好。臣走了,外面风大,不用送了。”

“怀玉!”秦惜珩抓住她的手,悔不当初,“我……对不起。”

赵瑾不解其意,“公主说什么对不起?”

“那次……我错手打你。”秦惜珩低着头不敢看她,嘴里反复呢喃着歉语。

“不怪公主,那次是臣唐突,与公主无关。公主放心,臣早就忘了,不会记在心上。”赵瑾声音轻快,像是毫不在意。

不曾想下一刻,还不及赵瑾反应,秦惜珩扶住她的肩,忽然仰起头吻了上去。

唇瓣的触碰轻如弱风拂水,赵瑾心里却是惊涛骇浪。初时她懵着没有意识过来,等到回神时,秦惜珩的舌尖正在舔着她干枯的下唇,就差最后一道防线,就能侵占到里面。

赵瑾偏过头去避开了脸,她存着一丝理智,看着地面道:“公主,该说的话,臣早就……”

“你说得再多,我也还是站在这里。”秦惜珩抱着她,不知第几次说道,“不是一时兴起,也不是感念你当年救我。我这次认清自己了,再也不会轻率。怀玉,你就是我喜欢的那个模样,我喜欢你的全部,我想与你经年累月地走下去。”

赵瑾从来不敢保证意外不会降临在自己身上,她听着秦惜珩的这些耳语,心里泛着酸楚,说道:“公主才认识臣多久呢?臣指不定哪一日就死在了外面……”

“闭嘴!”秦惜珩捂着她的嘴,瞪人瞪得凶煞十足,“我一箭开路,把你从阴曹地府抢回来。”

赵瑾克制着心底的悸动,猛然看向她,眼睛里平添了一份冷漠,“臣说过,臣手中鲜血无数,绝非公主良配,公主不要在臣身上吊死。”

秦惜珩道:“你怎知将来有一日,我手中不会染血?”

话音落下,赵瑾的右眼眼皮突然不祥地跳动了两下,她似是担心秦惜珩一语成谶,微微提高了声音,用着严肃的口吻道:“你敢。”

赵瑾说完就后悔,马上放缓了声音又好生说道:“干干净净的不好吗?为什么要给自己添污?”

秦惜珩却从这些话中听出了一些不寻常。

“怀玉,你心里不是没有我,是不是?”她扬起下颌,直白地看着赵瑾问道。

赵瑾偏转了目光,说道:“公主多心了。”

秦惜珩道:“那我杀不杀人,又与你有什么干系?”

赵瑾道:“公主叫过臣一声哥哥,就凭这个,臣也不能让你置于那样的处境。”

“你说谎。”秦惜珩被她这副态度气得身体发抖,眼泪也在打转,“你是蠢吗赵怀玉!你为什么不敢承认喜欢我?之前奋不顾身救我的那个人去哪里了?他可不像你这样事事逃避。”

赵瑾沉着脸否认,“公主误会了。臣与皇廷的关系,如今就靠着公主维系,若是公主有个什么闪失,不光圣上那边无法交差,就连皇后那边也不会放过臣。臣救公主,仅此而已。”

秦惜珩眼中的泪滑了下来,两人对峙着,在长久的静默之后,她转过身去,说话都是轻飘飘的没有力气。

“你走吧。”

赵瑾这一路精神恍惚,耳边反反复复回绕的都是秦惜珩那落寞又低沉的三个字。

她好似能看到秦惜珩眼中的灰暗神色,胸腔深处无端地生出一股心疼。

马车骤然一停,赵瑾出神之下没有坐稳,身子往前一倾,迅速醒神。

车夫在外面道:“侯爷,到了。”

赵瑾掀开帘子下车,便被一个童子模样的少年迎住,“侯爷请随小人上楼。”

她闲庭信步跟着,进门后果然看到了章之道。

“侯爷?”章之道完全不知道她得了邀请,此时一见,顿时讶然。

赵瑾将计就计,对着首座上的郭汗辛笑了两声后,不动声色地给章之道递了个眼神。

章之道在这顷刻的间隙里明白了一切,当下也配合着赵瑾笑了两声,对郭汗辛道:“郭老板也不提前说一声,倒是吓了我一跳。”

郭汗辛也笑说:“侯爷日日都忙,小民虽然下了贴,但是不确定侯爷是不是真的赏脸。若是侯爷不得空,岂不是让刺史空等一场?”

同桌的还有一位身量瘦小的人,赵瑾一猜这就是章之道找来唬弄郭汗辛的商客,于是微微颔首见礼。

商客名叫白耀,见状赶紧起身还礼。赵瑾挨着章之道坐下,道:“府中有事,来迟了些,郭老板见谅。”

郭汗辛连说了几个“不敢当”,赵瑾又道:“本该罚酒,但是出门前,公主发话不许饮酒,我思来想去,不如等下次,我做东请郭老板吃酒。”

“侯爷赏脸肯来,于小民而言,已是莫大的荣幸,既然公主有令,那今夜这酒,侯爷不饮也罢。”郭汗辛笑得一脸谄媚,拍拍手叫人上菜,转头又对章之道说话,“刺史上次说的那桩生意,小民愿意。只要有刺史作保,小民就绝无担心可言。”

他当着赵瑾的面说出这话,摆明了要拉她入局。赵瑾在心里讥笑,故意问道:“什么生意?”

郭汗辛省了些不便言说的部分,简要地将乌桕蚕丝的事情说了,赵瑾咂咂舌,装作惋惜的模样道:“那还真是一波三折,多亏有章刺史。”

章之道摆了摆手,“臣不过是提前听到了些风声,又刚巧认识那么几个商客罢了。再说臣作为剑西的父母官,哪有看着自己人吃苦的道理?”

郭汗辛悄悄地看了赵瑾一眼,然后对章之道说:“刺史有好生之德,既然愿意帮这个忙,不如再帮得彻底一些。上次说的价,可否让白老板这边再高一些?”

这下便轮到白耀说话了,章之道瞥了他一眼,他便说道:“郭老板,若非我那位客人非要这乌桕蚕丝,我只怕真不愿意接手这么一批不敢保证盈利的布。”

他一副绝不还价的模样,令郭汗辛无奈地叹了一声气。

“白……”郭汗辛正要开口,又被他抢道:“郭老板原先说,愿意出几艘船的船费和船工工费,替我把布送出剑西。我方才想了想,这笔钱就不用郭老板破费了。”

郭汗辛顿时喜出望外,不料白耀马上接了一句:“只要将这价再低一成就行。”

赵瑾歪着头喝茶,坐看好戏。

郭汗辛为难地看向章之道,眼睛里汪汪地像是要挤出泪来,唉声叹气道:“刺史啊,您帮忙说说,实在是不能再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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