匹马戍梁州(177)

作者:夏蝉七里 阅读记录

秦佑道:“你是宁家堆子里长大的,我说怕你,自然是怕你也如他们一样偏执狠辣。而刚刚你说话时,我总觉得面对的是一把冷血的刀。”

“因为人是会变的。”秦惜珩道,“当你还没被逼到那个境地时,你就不知道周围暗藏了多少手段。今日我只是跌了一跤,可明日我不能保证我不会头破血流,因此在这之前,我得有我自己的刀。”

“有胆识啊。”秦佑鼓鼓掌,问她,“那你想怎么帮我?”

“我有一条商路。”秦惜珩将宗政康与淮州的一切和盘托出,秦佑听得轻轻嘶声,看她的目光都变了。

“你这丫头,胆子还真的大。”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秦惜珩道,“只要我兜得紧,就不怕走漏风声。”

“下一步有什么打算?”秦佑问。

秦惜珩道:“我就是因为想不到,所以才要来问你。怀玉空有剑西兵马,在朝中却是孤立无援,所以当剑西粮草紧缺时,她连个说得上话的人都没有,全得靠着自己来补贴军用。”

“这事不好办。”秦佑道,“朝臣但凡与边臣有个往来,那就逃不脱被人弹劾。我如果不是花天酒地不学无术,太子早杀我八百次了。”

“父皇没有对你透露过什么?”秦惜珩问他。

“你知道父皇为何痛恨宁相,这么多年却又以礼相待吗?”秦佑问完,直接解释道,“因为世家之间彼此联姻,他们牵一发而动全身,而且这么多年来,他们相互扶持。这些人不能轻易去动,否则朝中的窟窿难以补全,政令无法下放到各州各郡。你想想,中枢里有多少世家之人?这些人如果没了,朝廷就空了。”

“逐一而破呢?”秦惜珩问。

“你能想得到,父皇就想不到吗?”秦佑望着她叹气,“他们官官相掩,就是要将权柄捏在自己手里。范相当年提出在国子监下另立广文堂时,反对的言论几乎要将范宅给淹了,他们为什么要反对?还不是因为这些贫寒之人一旦入仕,抢走的就是他们袭给后辈的饭碗。所以你看今日——”

秦佑冲范宅的所在之处努努嘴,“广文堂的学生几乎都来了,如果没有范相的这份坚持,他们哪里能触碰到官学?”

“那怎么办。”秦惜珩喃喃,“真的就无解了吗?”

“也不全是。”秦佑道,“如果世家之间生出嫌隙,就有瓦解他们的机会。”

秦惜珩问:“怎么做?”

“现在可能有法子了。”秦佑从范宅那里收回目光,对她道:“永陵的事情传开了,这件事若是有记录,也不至于闹成现在这样。他们只怕没有想到,当年极力压下去的事情,如今竟然会成为他们的一道催命符。”

“可唐觉五已经死了好多年了。”秦惜珩皱眉,“永康二十二年距今都快四十年了,现在又能查出些什么?”

秦佑从容道:“死人开不了口,但不是还有活人吗?只要事情真实存在过,就不怕活人没有破绽。”

唐渠乘着小轿在宁宅前落下后,忙不迭地让人去叫门。

宁澄焕似乎早就料到他会来,这几日除了进宫朝圣,余下的时间几乎都待在书房。

“耀之!耀之!”唐渠见着了他,顿时连仪态也顾不上了,着急说道:“永陵的事,得想想办法啊。”

“这件事你查过没有?”宁澄焕问他,“源头是哪里?从谁嘴里出来的?”

唐渠愣住,旋即道:“现在不是追究这些的时候了,咱们得想法子把这件事绕过去。”

“绕过去?”宁澄焕看着他,突然一笑,“你想怎么绕过去?”

“就……得想啊。”唐渠看着他这个笑,觉得瘆得很,当下就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宁澄焕问他:“你叔父当年隐瞒过别的什么没有?”

唐渠道:“我知道的,你也都知道。当年宁老大人帮忙摆平此事后,叔父没有再对这事提及半个字。台院已经在协理大理寺督查这事了,只怕是整个工部都躲不开查问,耀之,你可有什么应对之策?”

宁澄焕淡淡道:“当年出事的时候,你还是个没入仕途的公子哥。身正不怕影子歪,这事又不是你做的,你担心什么?”

唐渠听他这么轻飘飘地说着,愈发急了,“耀之你这是说的什么话?此番多半少不了去永陵实探,若是看不出异况还好,倘若被看出来了,我唐家就是首当其冲要被重查!你叫我如何不担心?”

宁澄焕道:“你叔父都入土多久了?即便永陵现在查出了什么,那也是死无对证。”

唐渠道:“即便死无对证,那也是要归咎在我头上。”

宁澄焕状作深思地想了一会儿,问他:“你就真的没有半分主意?”

唐渠呐呐地“嗯”了几声,道:“我叔父当年是督建永陵的总督,他下边自然少不了跑腿的人,我想着,不如把这事情甩到那些人身上。”

宁澄焕脸色一沉,道:“你还真是急病乱投医,还嫌这事闹得不够大?”

唐渠没主意了,问他:“那依你之见,该当如何?”

宁澄焕问:“当年倒卖出去的汉白玉和采购的石材,你府上可还有出入账的记录?”

唐渠忙说:“这个自然是有的。”

宁澄焕道:“明日你把账本给我,我看看能不能在这账目上做点手脚。”

唐渠道:“若是这样,那我直接让人去做也行。”

宁澄焕道:“你方才不是还急得很吗?生怕下一个就查到你府上。就这么点工夫,你要怎么改写这两笔巨额记录?吃喝嫖/赌也不可能有这样大的花销吧?”

唐渠一想也是,于是不疑有他,点头道:“好,我明日就将账簿拿来。”

宁澄焕嗯声,忽然道:“我记得,徐荻是不是很为他那长子头疼?”

“好像是吧,他那长子不是一天到晚闹着要做什么侠客游走四方,行侠仗义吗?”唐渠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扯上徐荻,多问一句,“你问这个做什么?”

“没什么,刚刚不知为何想了起来,随口问问罢了。”宁澄焕又看着他,说道:“你且放宽心,即便是查问你,你只要抵死不认,台院就拿不到证据,没有证据,他们就没法在大理寺递送陈词。”

“好。”唐渠听他这么说,略略放了心,“我现在就回去找一下当年的账簿。”

“嗯。”宁澄焕喊来小厮送他出府,唐渠才走出这书房没多远,迎面就碰上了宁澄荆。

“宁翰林。”唐渠对他点头一礼。

“唐尚书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不多坐会儿?”宁澄荆笑问。

“我叨扰耀之许久了,就不再坐了。”唐渠错开身让他先过,宁澄荆便微一低头,从他身边过去,说道:“唐尚书慢走,我找大哥还有些事要说,就不送你了。”

唐渠客套地摆摆手,“翰林去吧。”

宁澄荆进了书房,问道:“唐尚书为了永陵的事情来的?”

“不然呢。”宁澄焕摆了一局棋,黑白二子参差交错着毫无规律地排开,他的目光从天元处的黑子往外扩,继而手上一动,拿走了右下角的大片白子。

“大哥不用觉得可惜,若是没有这个‘舍’,我们又何来的‘得’?”宁澄荆在棋盘对面坐下,“刮骨剜肉虽然痛,但若是医治沉疴,就必须得断去这些腐肉。”

“我并非是不舍,而是觉得有些力不从心了。”宁澄焕叹完气,又说,“罢了,无非是局势更迭继续演进而已,没了唐渠,自然还有下一个好子。”

第114章 前路

赵瑾拜祭过范茹,心里还记挂着与秦佑约谈的秦惜珩,正想先去那间酒肆看看,忽见范蔚熙给她递了个眼神。

“什么事?”赵瑾跟着他出来。

“你何日回梁州?”范蔚熙问。

“说不好。”赵瑾摇头,“我若是只有一个人,倒是能有千百种理由回去,可阿珩那边,皇后怕是还要留她一段时日。若是留她独自在邑京,我总觉得放心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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