匹马戍梁州(185)

作者:夏蝉七里 阅读记录

赵瑾垂着眼不敢看她,英王妃执起她的手,翻看着她掌心里粗厚的茧子,心里有些酸苦,问道:“练成这样,很疼的吧?”

“没有。”赵瑾不敢抽手,这一刻连动也不敢动。

秦惜珩比谁都知道赵瑾手上有多少茧,那日在繁华殿时,她虽然意识迷糊,却还是清楚地记得赵瑾身上有多少疤痕。

这些都是赵瑾从不说出口的枷锁,她一个人藏着这些疤这些茧,孤独地承受了这么多年。

英王妃很是珍爱地捧着她的手,良久之后轻轻吸了口气,转身取了个包袱来递给赵瑾,道:“里面是一套衣裳,你去换了来,我看看合不合身。”

赵瑾当下便朝秦惜珩看去,用眼神问她这是什么意思。秦惜珩也不知道,遂又朝英王妃看去。

英王妃笑了笑,对赵瑾道:“换上便是。”

赵瑾不好推诿,便抱着包袱往屏风的另一侧去了。秦惜珩有些好奇,问道:“二姨,您怎么突然要给怀玉做衣裳?”

英王妃道:“就是太想了。”

秦惜珩没懂她说的“太想了”是指什么,英王妃又道:“没什么,就是没做过娘,想知道做娘是什么滋味。”

赵瑾换好了衣裳,低头整理领口和袖子时,意外地发现这衣裳竟然十分合她的身。她从屏风后面出来,道:“挺合身的,哪里都很好。”

英王妃在她从屏风后露出的那一刻起就怔住,她似痴傻一般地看着赵瑾,眼泪忽然就落下。

秦惜珩看看她,又看看赵瑾,豁然明白了她刚才说的“太想了”是什么意思。

这个常伴青灯古佛的女子,将一生的想念都寄放在了此刻。她庆幸赵瑾与赵灵浚过于相像,以至于在身着同样颜色样式的衣裳时,也是一模一样。

赵瑾这一时傻了,嘴笨地什么都不会说,无助地朝秦惜珩投去目光。

“二姨。”秦惜珩递来自己的帕子给她,“您又想到故人了吗?”

英王妃垂眸片刻,将眼泪忍回去之后,红着眼眶勉强对赵瑾露笑,“没什么,你穿着很好。”

赵瑾局促地站在原地,英王妃牵着她去往桌前让她先坐。赵瑾惶惶不安,退后请她先坐,自己继而才敢坐下。

“过来些。”英王妃看着她们中间隔着的空隙,招招手说道:“坐过来。”

赵瑾迟疑着,见秦惜珩也在点头,遂僵硬地动了动椅子。靠近英王妃时,她再次紧张得连手都不知道摆放在哪里。

英王妃道:“我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就把这家店里的菜都叫了一份。你看看,你喜欢吃什么,我给你夹。”

赵瑾哪敢,忙道:“我吃什么都可以,不挑的。王妃您不用管我,我自己可以……”

她话还没说完,英王妃就给她夹了一颗丸子,道:“这家店都有百年了,最有名的就是这道菜,你爹当年最喜欢吃的也是这个。”

赵瑾心中有些苦涩,但还是在她的期待之中将这颗丸子吃下,笑道:“是很好吃。”

“再尝尝这个。”英王妃又给她夹了一块鱼片,尔后又是其他菜点,“还有这个,这个。”

赵瑾面前空荡荡的碗碟转眼就堆成了山,她讪讪而笑,不知第几次说:“王妃,您也吃,我自己夹得到的。”

英王妃便放下筷子,说道:“你吃吧,我看着你吃。”

这偏爱明晃晃的不用任何解释,赵瑾不敢辜负,低头将碗里的菜点吃得干干净净。

“险些忘了还有这个。”英王妃打开一个食盒,从里面端出一碟白嫩嫩的糕点,对赵瑾道:“这是我自己做的,你吃吃看,若是喜欢,我下次多做些给你送去。”

“这是二姨最擅长的糯子糕,可好吃了。”秦惜珩笑着,伸手就要来拿,英王妃却在她的手背上轻轻一拍,“下次做给你。”

秦惜珩顿时不满,“二姨,您可真偏心,这么多呢,怀玉一个人也吃不完。”

英王妃道:“吃不完就带回去接着吃,总之这次没你的份。”

赵瑾无奈地看了秦惜珩一眼,拿起一块咬下后,咀嚼间分明是甜,她却尝出了满嘴的苦。

“怎么了?”英王妃见她眼中露出点黯然,问道:“是不是不合你的口味?”

“我挺喜欢的。”赵瑾不忍吹灭她眼瞳中的亮芒,咽下后莞尔笑道:“王妃若是空闲,还请多做一些。”

这一顿饭吃得赵瑾食不知味,临别前,英王妃再三嘱咐她好生吃饭后才不舍地目送马车离开。

“已经走远了。”流芳在一旁提醒,“王妃,咱们也回去吧。”

“做娘的滋味可真好啊,若是可以,我想给怀玉一直做娘。”英王妃的目光还追随着马车,她喃喃说道:“你说,血脉为何能如此相似?我看着怀玉,险些以为灵浚又回来了。”

流芳替她披上斗篷,就这么静静地陪着她在这里看着。

直至马车彻底消失在人群之中,英王妃眼中的璀璨才再次淡去,她收回目光,又一次地变成了那副令人熟悉的清冷模样。

“走吧。”酒楼前人声嘈杂,她淡然的声音被淹没着留在这里,恰似多年前她湮藏于信笺中的无言相思,从此风过云散,一切如雪后大地茫茫苍凉,再无余温可言。

第119章 翻覆

秦绩自海晏殿出来后,径直去往了东宫。

“倒是稀罕。”秦潇看到他来,赶紧让人去沏茶,一面故作揶揄,“我当兴王殿下现在看破红尘只晓佛经,不再过问朝事了。”

“父皇让我进宫,事情说完了,我顺道过来一趟。”秦绩一眼注意到他腰间垂挂的香囊,上面绣着一对粉色的并蒂莲,“这是嫂嫂新做的吧?真是好绣工。”

秦潇托起香囊看了一眼,道:“这说明你许久不进宫了,否则怎会第一次看到这香囊?对了,父皇今日突然宣你进宫所为何事?”

“自然是给我派差事。”秦绩道,“永陵这事,说白了还是一个‘贪’,二哥还记得父皇当年坐在政事堂听户部对账吗?今日他叫我来,就是让我去户部查账。”

“打从徐荻做了户部尚书,账目每半年都会工工整整上呈一次。父皇在想什么?为何专程还要你再查?”秦潇想不大通,但话语间提到徐荻,倒是让他记起来有事要说。

“有件事还没跟你说过。”他对秦绩道,“舅舅托人将徐然贺塞进了南衙一营,算是给徐荻了却了一件头疼之事。”

秦绩道:“去年吏部铨选,舅舅保举徐然宥做了工科给事中,可我听说徐尚书这一年来对舅舅也是不冷不热。现在舅舅再替他把徐然贺弄去一营,就不怕徐尚书依然不给个反应?”

“那不一样。”秦潇道,“徐然宥只是他侄子,他虽然看重,可到底也是把人放到衙门从胥吏做起的。徐然宥吃过这个苦,即便舅舅等不到徐荻的回应,再把他这侄子派到其他地方,徐然宥也一样做得来。可徐然贺不一样,这可是他的亲儿子,又一直游手好闲没个正经差事,徐荻怎么着也得给他这儿子谋一口饭吃,现在舅舅卖他一个情,他就不会像之前那样装作看不到。”

“唐家原本的空缺呢?”秦绩又问,“人事变迁今年已经调动过了,现在来看,岂不是要将这些缺口先搁置着?”

秦潇道:“要补也容易,但我估摸着,父皇不会轻易接纳吏部的补缺名单。”

“且看舅舅怎么说吧。”秦绩不想过多地参与,遂转移着说道:“我今日在相门寺遇着了谷怀璧,他托我给二哥带句话。”

“你能在相门寺碰到他,那可真是太巧了。”秦潇听他提到谷怀璧,又是在相门寺,心里便很是不喜,“这人寻空隙的本事,倒还真是一点也不比从前差。”

“我早就看出来了。”秦绩摇摇头,“我原本不想替他带话的,可后来又觉得,与其让他再找别人给你带话,倒不如我亲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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