匹马戍梁州(19)

作者:夏蝉七里 阅读记录

允嘉公主小声问她:“你笑什么?”

秦惜珩以手掩口,对姐姐道:“我笑他虽是个纨绔混子,但生了一张巧嘴。阿姊不知道,这人就是油嘴滑舌。好在父皇今夜的心情不错,他又句句说在父皇的心坎上。”

赵瑾慢慢起身,正要退回宴席的座位上,楚帝又是一喊:“怀玉。”

她忙又压了压腰身,“臣在,君父还有吩咐?”

楚帝如今有求于她,她心里有谱,这一口一个“君父”喊得是既亲昵又恭敬,将彼此之间的距离也拿捏得尺度得当。

“朕看你极好。”楚帝不知是不是喝多了,半是玩笑半是正经,对赵瑾道:“你今日叫了朕许多声君父,朕也不想白担了这个‘父’字,这样,朕给你一个实名。”

不待赵瑾细细去想这话是什么意思,楚帝已然道:“你尚仪安,倒是能堂堂正正地叫朕一声‘父皇’。”

太子握在手中的杯盏一晃,差点被溅出来的酒水打湿衣袍。其他皇子们脸上的神情变幻莫测,秦佑甚至因吃惊而张大了嘴。朝臣席上的周茗立刻看向前排的宁澄焕,这位首相面不改色地坐得端稳,仿佛早就有所预料。程新禾一动不动地看着高座上的楚帝,不多时,又用余光看了看有些不安的周茗。

命妇宫妃们不由得悄悄看向樊芜,又接二连三地看向了皇座上的帝王和皇后。英王妃望着赵瑾单薄的背影,眼中隐现忧色。鞑合世子公策迪听着一愣,手上的筷子也不稳,一颗丸子就此滚到了桌面上。

窃窃私语的宫宴顷刻间鸦雀无声,赵瑾与秦惜珩皆被楚帝的那句话砸昏了头,都没有反应过来。

殿内的臣子们面面相觑,纷纷在心中揣测皇帝圣上方才的话是不是一句酒后戏言。

赵瑾站在原处进退不是,逐渐从最初的震撼中清醒过来,她此时静下心再看局势,惊觉楚帝其实早有打算,不论她今夜说什么,最后的结局都不会有任何变化,那一声“君父”不过是楚帝正好在她的话中寻到了空隙,故意借此来引她入坑的。

没有什么比联姻更能稳固权势地位了,赵瑾千防万防,却没想到这座大靠山居然连招呼都不打就直接捅刀子。她紧张地看了一眼高位上的楚帝,只见对方的脸上还挂着笑,仿佛那一句惊天之言不过是酒后的胡诌。

殿内落针可闻,宁皇后最先打破沉寂,笑问道:“臣妾方才想起上巳节的祭典,走了一会儿神,没有听到圣上的话。圣上,您刚刚说了什么?”

楚帝收起了适才的笑,喊道:“怀玉。”

赵瑾心跳如擂鼓,纵然再不愿意也只能应道:“臣在。”

楚帝又朝秦惜珩看去,喊着女儿:“仪安。”

秦惜珩看着自己的父亲,又隔着大殿瞥了赵瑾一眼,惴惴不安地起身,“儿臣在。”

楚帝看着二人,只觉得越看越般配,满意地点头,“檀郎谢女,真是天造地设。”

秦惜珩满心的不愿意,她顾不上其他,直接就喊:“父皇——”

“此事就这么定了。”楚帝适时打断,“着仪安公主下降梁渊侯赵瑾,下月十五是个吉日,就选在这一天完婚。”

立刻有礼部的臣子道:“圣上,这不合礼制!况且时日也仓促……”

楚帝打断:“公主府早已落成,如何仓促?”

礼部臣子听出了楚帝的坚持,无言之下,只好静静地闭了嘴。

“父皇——”秦惜珩又要喊,秦绩忙起身道:“禀父皇,儿臣想起之前说过,仪安出降,定要送她一幅百子千孙图。父皇今夜既然已经为她指了夫婿,儿臣也当兑现诺言,这便先离席了。”

第013章 两厌

楚帝点头允了,秦绩离开之时朝秦惜珩看了一眼,悄悄地做着口型:“别乱动。”

秦惜珩眼圈发红,委屈地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殿外。

“仪安。”楚帝那边在叫她,秦惜珩快速擦干了眼睛,走到阶下跪好,尽量让声音保持平静,“父皇。”

楚帝又冲赵瑾招招手,“怀玉。”

赵瑾往前几步,跪在了秦惜珩身侧,她尽量让自己看起来自然些,略微低着头道:“臣在。”

楚帝笑道:“怎么改口又改回去了?”

余光里有一道灼热的目光逼来,赵瑾知道那是秦惜珩带着埋怨的压迫,但她无奈,今夜不论她说什么话,做什么事,这道赐婚的旨意始终会来。

“臣——”赵瑾打碎牙齿和血吞,逼着自己露出笑容,“谢君父赐婚。”

“儿臣领旨,叩谢父皇天恩。”秦惜珩面不改色说完,与赵瑾同时叩首谢恩,楚帝越看越高兴,越看越满意,立刻着人新置了一对桌案放在阶下,让她二人并排着重新入座。

“敦华夫人。”楚帝在命妇之中一眼就找到樊芜,“你养了个好儿子啊。”

樊芜起身盈盈拜谢,“得圣上爱重,乃怀玉之福。”

楚帝后面又说了什么,赵瑾已经不关心了,她僵硬地坐在秦惜珩身侧,数次以余光注视身边的人,但秦惜珩始终半垂着眼,望着杯盏中的酒水不知道在想什么。

早在梁州时,范棨就多次对赵瑾提过日后该如何婚娶,但她那时无心此事,便一直这么拖着,谁知就这样拖成了一桩麻烦。

纵然秦惜珩心里有一个谷怀璧,但皇命难违,大婚夜该如何熬过去更是一个难题。赵瑾在心里为难,不知道要怎么将她给糊弄过去。

周围说话的声音不觉大了很多,她还在拿捏着主意,肩上忽然搭上了一只手,然后听到秦佑的声音说道:“我说阿瑾,我还没整明白呢,你怎么就成驸马了?父皇不会是说笑吧?”

歌舞还在继续着,赵瑾冲龙椅上一看,帝后二人已经没了踪影。再一看宴席上的众人,都是一副轻松的模样,她有些恍然,竟然连楚帝是何时离开的都不知晓。

秦佑见她不说话,又对秦惜珩道:“恭喜七妹妹喜添夫婿啊,五哥哥看你们郎才女貌,当真是般配。说吧,想要什么贺礼,五哥哥送你。”

“五哥还是管好你自己吧。”秦惜珩冷冷地看了他一眼,自顾自地起身,连半个眼神都不愿意分给赵瑾,快步就走了。

“这丫头,脾气还是那么坏。”秦佑摇摇头,胳膊肘一捅赵瑾的肩,“难为你了,下半辈子都要对着她。”

赵瑾苦笑了两声,见樊芜正往这边看,遂对秦佑道:“殿下,家母还在那边等着,我先走了。”

秦佑却是叹气:“好不容易见着你一次,又成了我妹夫,这下都不好出去开荤了。”

赵瑾好气又好笑,一时对他也是无语,摆摆手权当是告别。

宫宴散场,母女俩一人坐车,一人骑马,一路上都没有任何话语的交流,等到回了府中,樊芜才幽幽地叹息:“还是躲不过。”

赵瑾已经看开了,“尚主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明日圣旨就该到了,反正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圣上从召我入京时起,就已经盘算好了这一切。”

樊芜有些担心,“听说仪安公主骄横得很,到时候……”

“山人自有妙计。”赵瑾先宽慰母亲的心,笑道:“公主府早就落成了,娘日后也不常见她,正好省了参拜。”

“可你……”樊芜忧心忡忡,最后只能甩甩袖子摇头,“罢了。”

“娘早些歇了吧。”赵瑾已经将她送到了屋外,“不过是道赐婚,又不是天塌下来了。”

樊芜叹着气准备进屋,又不放心地对她道:“这事记得问问范先生。”

赵瑾点头,“我知道。”

说完,她突然想起了什么,问樊芜道:“对了娘,圣上知道我爹与英王妃的事吧?所以当初才没让他尚康乐长公主?”

樊芜古怪地看着她,“尚康乐长公主?没这回事啊,你听谁说的?”

赵瑾的心瞬间就凉了半截,她确认一遍,“当真没有这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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