匹马戍梁州(280)

作者:夏蝉七里 阅读记录

他想给朝政一个清明。

这是他对颜清染许诺过的话,也是苦读数年圣贤书之后唯一要做的事。可是他环看着四周,竟发现无人能与他同谋。

朝中上下乌烟瘴气不见明日,他站在这里,看不到前方的路。

宁澄荆捏了捏拳,极不甘于自己选定的这一切,他重新往前走,将最后的希望寄放在了那最后一人身上。

相门寺如往日一般缭绕着青烟香火,前来敬拜上香的人熙熙攘攘,皆是端着一份虔诚与敬畏。主殿之上的长门对开着,一尊金色的巨型佛像面朝殿外众生,含笑相望,佛前香鼎内的灰已经堆积了厚厚的一层,上边插满了烧尽的香杆。

秦绩坐居偏殿内抄完了一卷经,他舒展着手臂伸了个懒腰,起身来活动筋骨。

“殿下。”寺内的沙弥来说,“有人要见殿下。”

“是谁?”秦绩问。

“那人说他姓宁,现在就在寮房里等着。”

“知道了,我这就去。”秦绩已经猜出了来人是谁,等到踏足寮房,果然就见宁澄荆等在这里。

“小舅舅。”他颔首一点,宁澄荆起身来躬身揖礼。

秦绩请他坐下,问道:“小舅舅怎么突然来了?寻我的?”

宁澄荆也不拐弯,直言道:“殿下,臣请殿下还朝。”

秦绩淡淡一笑,不用问也知道了他的弦外之音,道:“皇兄为人固执,即便是我去劝,他也未必肯听。”

宁澄荆道:“可圣上看重殿下,只要是殿下说的,他会多听几句的。”

秦绩这才问他:“出什么事了吗?”

宁澄荆概之说完,每一声里都是痛惜,秦绩敛了眼芒望着地面,半晌之后说道:“小舅舅要做的事情,我比之不来。可即便皇兄点头同意政改,只怕也是阻挠重重。”

他刻意顿了顿,看着宁澄荆的眼睛道:“政改的内容牵连甚广,如若施行,不知会折损多少人的利益。当年范相推行新政时,据说也是行进艰难,后来范家一倒,一切便回归了原样。小舅舅,政改不难,难的是如何走一条不受阻碍的路。这事,舅舅知道吗?”

宁澄荆道:“我也劝不动他。”

秦绩无奈一笑,“连舅舅都不同意,又何论皇兄呢?他初初登基,本就还不稳固,得罪了这些世家大员,往后又该如何当这个天下?小舅舅不知道,皇兄与林氏嫂嫂感情甚笃,可如今为了笼络士族,不得不听从母后的话,将那些士族女子纳进了宫。我了解他,若不是万般为难,他是不愿意这样勉强的。”

他只是随意一说,却让宁澄荆醍醐灌顶地想到了什么。

秦绩道:“小舅舅所请之事,我会斟酌后劝言几句,可皇兄能听进去多少,就实在不是我能把控的了。”

“臣知道了。”宁澄荆对他拜揖,“殿下留步吧,臣走了。”

“好。”秦绩目送他离开,心头思绪万千。

玄通从外进来,道:“殿下既然觉得为难,还是还朝去吧。”

秦绩道:“我正是因为觉得为难,所以才想在佛门中求个清净。”

玄通道:“世上无清净之处,只是心中觉得清了,那即便是身处闹市,也是置身静地。”

秦绩颔首,“大师说的是,看来从今往后,我也是难求清净了。”

第178章 逼城

秦惜珩这个月照常来营中查看军账,她骑着马才到大营前,那几个看守兵见了,竟然迎了上来接她,宛若看到了救星。

“怎么了?”她看出他们的古怪,当下便是紧张,“营中出什么事了吗?”

“是察柯褚。”一名看守兵掩了口对她道,“察柯褚又与侯爷闹起来了,公主,你可离他远一点,别让他把气撒你身上。”

“好。”秦惜珩下了马进去,见到赵瑾时,果真看她满脸郁色。

“一个人来的?”赵瑾忙换了点笑意不让她瞧见自己的不快。

秦惜珩道:“阿芮受了些风寒,我让他好好休息,不用跟着我。”

她在赵瑾身边坐了,问道:“听说你和察柯褚又吵起来了?”

赵瑾闷闷地嗯声,勉强维持的笑意还是败了下去。

秦惜珩拉着她的手,贴上去靠在了她的怀里,道:“跟我说说,是怎么回事?”

赵瑾抱过她,下颌垫在她的肩上,有声无力道:“是圭车的游民,要来与咱们换东西。”

秦惜珩问:“圭车?”

赵瑾道:“上次为了救格兰丽,我一路杀到了乌蒙嘉的老巢,那一战有些混乱,后来也一直没找着乌蒙嘉的身影。圭车被大宛吞并后,一直臣服着,如今乌蒙嘉骤然失踪,他们群龙无首,便想来互市上换些东西。”

秦惜珩又问:“然后呢?”

赵瑾道:“他们想用马匹换些茶叶丝绸,可是一直讨价还价没个定数。剑西现在不宜对外竖敌,我便让人允了,可察柯褚这死小子硬是为了这事与我闹,说我现在没胆子是个怂货。我气不过,又揍了他一顿。”

秦惜珩忍不住一笑。

赵瑾哼声,“你笑什么?”

秦惜珩在她额头上轻轻一弹,道:“笑你们像两个小孩子,动不动只知道打架。”

赵瑾顺势握住她的手贴在脸上,道:“我要是不动手,他能将尾巴翘到天上去。”

秦惜珩道:“可你对他又格外不同些。”

赵瑾道:“我刚接手梁州守备军时,大半数的人都不愿意服我。那时候,是察柯褚挡在我身前,挨个去揍那些背后看不起我的人。他比我大不了两岁,但当时已经蛮力惊人,守备军里那些不服我的人硬是没一个人能赤手空拳打赢他,有些体格好的人,最多就是与他打成个平手。我就是靠着他这么揍人,才逐渐让军中的人闭了嘴。”

“不过,察柯褚只是帮我管住了他们的嘴,但并不能让他们真的对我心服。所以后来我干脆搬来了营中,与他们同吃同住同操练,后来又在武试中屡占上风,才终于让他们服了气,彻底打消了对我的偏见。”

她讲得轻描淡写,但秦惜珩知道她这一路有多难,闻言之后有些心疼道:“原来如此。”

赵瑾揉揉她的头,笑道:“扯远了。总之,察柯褚是什么心,我一直有数,而我那时候也确实存了私心,想在军中栽培势力,所以才对他一路提拔,给了他不少军功,也惯成了他现在的性子。这事成也是我,败也是我。我也只能时不时地敲打他来做提醒。”

秦惜珩问:“之前几次你都主动去找他了,这次不去了?”

“不去了。”赵瑾带着点气性道,“回回都要我去哄,他跟个受了天大委屈的小媳妇似的。这次我不去了,随他去,他爱怎样怎样。”

秦惜珩摇头叹气,不多时从帐子里出来,一个人去了察柯褚所在的校场。

“练着呢?”秦惜珩看他射出了一支箭,在旁笑道,“好准头啊。”

“边儿去,我烦着呢。”察柯褚瞥了她一眼,又是一箭而出,这次竟还将靶子射穿了。

秦惜珩道:“你不要老是与怀玉闹别扭,她已经够累的了,你就让她省省心吧。”

察柯褚收了弓,对她翻了个白眼,“我事事为他,他倒好,反倒埋怨起我的不是,还不分青红皂白地揍我,怎么,仗着我不会对他翻脸,他就使劲地踩我这张脸是吗?”

他说完,不自在地问道:“怎么是你来?他人呢?”

秦惜珩道:“忙着给你们挣口粮。你啊,不要这么倔,去问她说几句话,这事就过了。”

“我才不。”察柯褚耿着脾气道,“他要是不主动来找我,这事我就没完。”

“你还是……”秦惜珩后面的话还没说完,一阵急报突然来了:“元中受袭!快!快去禀报侯爷!”

秦惜珩没空与他再扯这事,当即就往赵瑾的营帐去,甫一入内便听前来汇报军情的士卒道:“侯爷,元中急报!周茗声称率领了五万兵马,此刻就围守在元中城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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