匹马戍梁州(282)

作者:夏蝉七里 阅读记录

“您慢着些。”他搭了一把手,老汉谢过他,问道:“这位小哥,赵侯什么时候能来啊?”

日头已经到了西山口,范蔚熙估摸着时辰,道:“您老不必忧心,他们已经……”

南门处忽地传来一声惊天巨响,将范蔚熙的声音盖了过去。

上一轮的攻势才平静了不到半个时辰,街上的百姓皆被这再次袭来的巨声吓住,范蔚熙看着烟尘滚滚的那一方,说完了被盖过去的后半句话。

“他们已经来了。”

第179章 两路

巨石滚落,城墙上遗现出一片凹痕。

“这帮狗娘养的杂种!”韩遥破声就骂,一面又催问后方,“金汁煮好了没有?”

“快了快了。”士卒匆忙答完,转身下了城墙便往城中一块无人的空地方向去。

此处搭着好几口灶台,上面架着的锅器里面盛满了色泽乌黄的恶臭液体,正用大火灼煮着。

除了几个衙卫守在这里时不时地搅动锅里的东西,便再无任何人停留于此。士卒在百步之外就捂紧了口鼻,但纵然如此,也险些被这气味熏得晕过魂去。

“好了没有?”士卒不敢喘气,闷着嗓子问道。

衙卫们用布巾缠着口鼻,似乎已经习惯了这个味道,一人朝锅里看了一眼,又翻动几下后,对他道:“军爷,你来看看,这样好了没有?”

几口大锅里的金汁都煮得翻滚腾腾,向外扑吐着热气,冒出了大小不一的黏稠气泡。那最外层还浮着浑浊的絮状黄色渣物,隐隐更有蛆虫的残体裹挟其中,在高温的蒸煮下随着滚烫的液体反复浮动。

士卒憋着一口气靠近去看,然而只这一眼,便让他再也忍不住,当场就趴在地上大口呕吐起来。刺鼻的气息逼得他眼泪直流,这浓烈的味道侵蚀进他的鼻腔,撑得他几乎窒息。

几名衙卫赶紧来扶,搀着人往外侧走了几步,替他在鼻前煽了煽换气。

“不……不用管我了。”士卒几乎是吊着一口气道,“去,送去城墙上,弄死这群狗娘养的。”

韩遥正领着人抵御着外面的又一轮入攻,忽地嗅到了一阵恶气,他便往城内一看,果然见到了好几个推着板车而来的壮汉。

“让开!都让开!”居首的壮汉蒙着口鼻一路吆喊,将装坛的金汁小心提上了城楼靠墙摆放整齐,又冲韩遥几人道:“军爷,来了。”

“上投车!”海炎之将早已备好的抛石机固定住,放上一坛金汁后,命人用力地拽动闸绳抛出。

“弓弩!”海炎之又是一喊,便有近十个蓄势待发的士卒盯着那抛出去的金汁坛,用力地按下了弓弩上的机关。

岭南军攻城在下,便见头顶上连串飞来着酒坛模样的东西,继而便是几支弩箭连发,飞射着从城墙上方追来,风驰电掣地刺穿了这一个个坛子。

金汁才从热锅里盛起装坛,滚烫的液体就此倾倒下来,浇了下方的攻城兵一脸一身。

恶臭席卷着散开来,整个城门上空一片乌烟瘴气。城下的烫伤者惨叫连连,方才还攻势有秩的阵队瞬间乱作一团,群龙无首地横冲直撞,叫嚷声此起彼伏。

海炎之一鼓作气,再次冲身后喊道:“弓箭手!”

一排拉满了弓的士卒走上前来,在垛口后方瞄准了下方的进攻者。这一刻散出的箭矢飞如流雨,那箭头上都涂了金汁,岭南军中有中箭者无不是惨烈地哀嚎,叫痛声远传数里。

韩遥站在垛口后,指下飞箭不停,他解恨地看着这一切,直至下方的岭南军落荒而逃,才觉察背心里的冷汗将里衣都浸湿了。

“短时之内应该能消停会儿了。”海炎之让弓箭手收住,远眺着那些逃跑着远去的岭南军,心里的担忧不减反增,下令道:“太阳已经西了,从现在起,值守的人分作两批,第一批人现在就回城去休息,今夜务必提高警惕,别让这帮王八孙子钻了空子。”

“也不知咱们的援军到哪里了。”韩遥在这里只能看到城外的旷野,这可视的距离有限,再往远处便是丛生的树林,看不清任何显眼的事物。

“快了吧。”海炎之在心中猜测,“侯爷定然不会只派援军来帮咱们守城,只是不知,这一次能有什么法子来解这燃眉之急。”

山衔落日向黄昏,一支两万人的大军正向许州方向徐徐前进。

一名穿着便衣的骑士驱着马从前方往这边跑来,傅玄化打马往前去迎,问道:“如何?”

这骑士便是察柯褚,他还跟赵瑾赌着气,又觉得在守城一事上压根用不着他,便硬是跟着傅玄化一行人往许州方向来,又自告奋勇地去前面探路。

“你料得挺准。”察柯褚道,“许州城门虽然还能进出,但戒备森严,与往日全然不同。”

“天快黑了。”傅玄化看了一眼即将落入山下的夕阳,对陈参道:“吩咐下去,就在这里扎营,今夜夜攻,杀他个出其不意。”

士卒们便开始各自忙活,傅玄化走到靳如身旁,问道:“三千人够吗?”

靳如道:“只要能拿下许州,再将消息封锁住,即便只给我一千人,我也能断了周茗的粮路。”

傅玄化笑问:“这么底气十足?”

靳如道:“换身甲就行了,咱们换上岭南军的甲,就能混淆视听。”

“好。”傅玄化在他肩上一拍,放了心,“那我就在许州等着你的好消息。这一仗若是得胜,你该居首功。”

“那我要问你借个人。”靳如笑道。

傅玄化问:“借谁?”

靳如侧首看向一人,道:“察柯褚。”

察柯褚坐在火堆旁,正拢着手烤火,一旁有只手递来个烧饼,“吃点吧。”

他偏头一看,是陈参。

陈参看了一眼他的腰背,问道:“你挨的军棍已经好了?”

察柯褚接了烧饼,嘴里不饶人地说:“是啊,已经好了。怎么,怕我这仗立功,和你抢人头?”

陈参笑了两声,“你要是抢得过,只管去抢。”

察柯褚看了一眼跟随而来的禁军,冷嘲热讽道:“你们这些只知道养尊处优的京官,怕是没吃过打仗的苦吧?这一趟可别吓得尿裤子。”

陈参听他这语气,也不恼,说道:“谁还没个第一次了?等这一仗打完了,他们都能在剑西抬起头来做人。”

察柯褚在火上烤着烧饼,随口道:“说得好像你们之前一直是孙子似的。”

陈参闻之一笑,“你还真说对了,我们在邑京的时候,一直都是孙子。”

察柯褚在心里嘲他一声“窝囊废”,嘴上凉凉道:“那还真是难为你们了。”

陈参道:“所以我才要出来,当了半辈子孙子,总想要做一次爷爷。”

靳如听着他们这对话,笑道:“谁能拿头功,谁就是爷爷。察柯褚,这一趟跟着我去劫粮道,让你好好当一次爷爷,怎么样?”

察柯褚看了陈参一眼,问道:“他也去?”

靳如点头,“他也去。”

察柯褚当即不带半点犹豫就道:“好啊。”

他可不想将这军功让给旁人。

陈参一眼看出他心中所想,笑了笑说:“那咱们就各凭本事了。”

这两人的恩怨早就传得整个军营皆知,靳如先提醒道:“知道你们都有鸿鹄之志,但是丑话我放在前头,这一趟可谓是重中之重,你们若是为了那点私人恩怨坏了大局,我第一个饶不了。”

察柯褚不服气地嘀咕,“这语气还真是跟他越来越像。”

靳如知道他说的是赵瑾,继续道:“所以我请二位在拔营之前暂且握手言和,这仗打完之后,你们要怎么闹,我就不管了。”

陈参虽升了参将,但在资历上还是比不过靳如,便应声地道了是。察柯褚看他一眼,也不情不愿地答应了。靳如看着这两人,第一次感同身受了赵瑾的处境。

“行啦。”他极力地劝和,“吃点喝点就歇下,今夜还有得打。你俩这大眼瞪小眼,累不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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