匹马戍梁州(338)

作者:夏蝉七里 阅读记录

赵瑾又问:“那之前与我见面的……”

谢昕道:“那也是我。侯府建在明处,我一直放心不下,所以才有了云霓堂,有了杜琛这个身份。”

难怪他能知晓那么多宫闱秘事,也能将许多事情做得天衣无缝,原来从始至终,他一直都在这宫城的中央。

赵瑾缓了缓气息,喃喃道:“原来是这样。”

谢昕一直看着她,此时叹气说道:“你与灵浚真像,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我险些以为他回来了。”

赵瑾不解地问他:“那您为何要这样瞒着我?还让沈盏告诉我,不要接近您?”

谢昕道:“你一个人维系着剑西三州,本就已经很是艰难了,能少沾染这些诡谲之事,自然是更好。这里有我一个就够了,没必要再将你拉扯进来。”

赵瑾对他一揖,“先生运筹帷幄这么多年,还在暗中看护着侯府,怀玉感激涕零,道谢不能。但是有一件事,我希望先生能如实回答我,我想知道这一切。”

她看着谢昕,问出了接下来的话,“当年,指引燕王去查证我父亲死因的,是不是您?”

谢昕注视着她的双眼,承认道:“是我。”

赵瑾也是在方才才记起来这个关键,现在从他口中得到了确定的回答,心中愈发复杂难言,她凝噎片刻,心口发苦道:“竟然是您……竟然是您。原来我与燕王都想错了,我与他都以为,那只指引他去查旧事的手,是先帝。”

“这是我的预料之中。”谢昕话语平淡,仿佛这件事与他没有任何干系,他道:“我和他在很早的时候就看出了燕王的本心,这天下总要传位下去,与其落入宁党之手,倒不如给了燕王。于是从那时候起,他就在考虑燕王的后路,而抛出线索让他去查证的人,一直都是我。”

“先生,”赵瑾叫住他,“您既然一早就知道我父亲的死有蹊跷,为何不直接告知于我?”

“我是隔了很多年才知道的。”谢昕道,“在你祖父走后不久,偶然知晓。可那时你才多大?十岁。”

他面泛苦笑,长嗟下一口气,“你是赵家最后的血脉,我不敢冒这个险,也不能拿你去冒险。况且一个十岁的孩子知道了真相,又能做什么?我只能一个人守着这个秘密,绕开你从长计议。”

“其实不止是你,蔚熙也是一样。我的布局已经在最大程度上绕开了你们,可是事情总得有个着落,到最后的时候,一定会是绕无可绕。蔚熙一介白衣,倒还好说,可你顶着侯爵之冠,手上更是握着三州的兵力。所以,你必须入局。又或者说,从宁澄焕开始与周茗结交起,事情就已成定局。再往前算,是你君父重用程新禾,暗中打压宁家。”

赵瑾问道:“这么说来,谭子若也是您的人?”

谢昕嗯声,“他是我故意抛给燕王的一根线,为的就是让燕王能够攀上你,而他也的确不负所望,顺着这条路朝着我既定的方向走得很好。怀玉,你或许不能理解我这样兜圈子,但是在我看来,这已经是让你得知真相的最好方式了。”

赵瑾沉默半晌,说道:“我理解的。”

两人都静了下来,赵瑾过了会儿又问:“那为什么要将阿珩嫁给我?她当时等同于宁家的半个女儿,只怕整颗心都是向着宁家的。其实先帝只要开口,剑西一定会护君到底。”

谢昕道:“她再怎么向着宁家,也不是中宫嫡出,只不过是养了这么些年,感情深重罢了。阿珩是这局中最为重要的人,她维系的是帝后两方的平衡,所以当年我才动了劫持她之后李代桃僵的心思。可是冥冥之中,或许真是天意使然,竟让你误打误撞地插了进来,又将她送回了邑京。怀玉,你只有成为了阿珩的驸马,宁家才不会轻易对你下手。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你君父自知对不住你一家,所以早早地替你做着打算。他这么做,是要保护你啊。”

赵瑾忽觉心口酸痛,回想起秦祯时连呼吸都滞涩起来。

她想象不出秦祯是如何地谋划着这些,这繁杂难走的棋局,该从哪一年起就做打算?

赵瑾脑中空空,便觉头重脚轻,背上像是有什么东西沉沉地压着她喘不过气,她看着谢昕,心不对口地又是一问:“先帝既然有意传位燕王,为何没有暗中让程新禾支持他?朔北的兵力可远比剑西的厉害。”

谢昕道:“程新禾这个镇北王,只是用来制衡宁党的,一旦他有什么风吹草动,定然会很快引来宁澄焕的注意。所以他轻易不能动,否则便是前功尽弃。”

“是这样啊。”赵瑾有气无力说着,“这一切,还真是让我始料不及。”

“都走到头了。”谢昕对她说完了全部,贵气傲然的脸上这才有了一丝疲懈,他一个人扛了这么多年,终于觉得能够全部放下了。

赵瑾隐约觉得他话中有话,问道:“您还有什么打算吗?”

谢昕道:“怀玉,我今天叫你来,是有一件东西要给你。”。

他说完,拍了拍手边的一只乌漆色匣子。

宫道间十步一人,全是剑西的守军,秦惜珩在陈参的开路下往前走着,到了她熟悉至极的宫殿外。

她跨过海晏殿的高槛进来,一眼就看到了那卧躺在榻上的人,喊道:“四哥。”

榻上的人动了动,有些难信地朝她看来,秦惜珩快走过去在榻边坐下,说道:“四哥,是我。”

“阿珩?”秦绩坐起身来,惊中隐隐带喜,“你回来了?你怎么进来的?”

秦惜珩简要说了,莞尔笑道:“没事了,外面现在安全了。四哥,你这几日怎么样?”

“我都好。”秦绩一笑,面容很是寡淡,“不过是提防着他们给我下东西,所以吃的不多,撑着一口气罢了。”

“那就好。”秦惜珩看他只是脸色不大好,并无其他症状,心里便松了气。

“你来得正是时候。”秦绩下了榻,拉着她走到御案旁,自己则去柜子上搬来了一只匣子。

“四哥,你做什么?”秦惜珩问道。

“我原本是想着,若是阿瑜逼得太狠,就将这个交出去,让她当着满朝文武的面打开。”秦绩将匣子放在案上,轻轻拍了拍。

“莫非……”秦惜珩看着这匣子,猜道:“是国玺?”

秦绩颔首,“嗯。”

他低下头,看着这乌漆色的匣子说道:“阿珩,天下不能落到外姓之手,否则便要旧史重演。剑西全境都在赵瑾手中,还有朔北三地也与他连成一片。我听说了那边的状况,他现在已经是与朝廷分庭抗礼。我很清楚阿瑜做不了什么,而大楚也再经不起任何的折腾了。我想了很久,唯一能解决现况的法子只有一个,而这件事,也只有你能做到。”

秦惜珩看着他掌下之物,慎重地问道:“四哥当真想好了?”

“我早就想好了。”他指下一动,将匣子打开,“所以在这里,我特地留了一道诏书……”

他话音未落,目光徒然怔住。

秦惜珩拿出里面的玉章翻转来一看,愕然道:“不是国玺?”

“不可能。”秦绩从她手中接过玉章,心都凉了一截,“我分明亲手放进了诏书,里面明明就是国玺。”

谢昕揭开了匣子的盖,待得赵瑾看清里面之物,眼顿时就直了。

她双手捧起里面的东西,看向谢昕,“这是国玺?”

谢昕点着头,说道:“我父亲文泽瑞死于宁党之手,我本就恨极了他们,后来范家也出了事,我发誓要讨回这一切。三十多年来,我看着宁党嚣张跋扈,大楚在他们手中已经是乌烟瘴气,连根都烂透了。既然这样,我不如推了这一切,为你、为蔚熙重开一片天地。那些死于战场厮杀的人命,那些不该流的血,就让我一个人来背吧。好孩子,这宫城、这天下,都是你的了。”

赵瑾心中五味杂陈,她看着手中这沉甸甸的传国之宝,心跳好似凝止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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