匹马戍梁州(343)

作者:夏蝉七里 阅读记录

秦佑道:“我们翻墙进去。”

赵瑾被这句话震得哈欠打了一半,嘴还张着没有闭上。

秦佑说风就是雨,也不管她是不是同意,扯着人就来了清荷园。

赵瑾站在墙下仰头看着上面,又左右顾视着给他盯梢,不知第几次劝道:“殿下,要不算了吧,不过是荷花池而已。”

秦佑的两只胳膊已经攀上了墙顶,他就这么撑着身子往内一看,赶紧回头对赵瑾道:“阿瑾!快快,你上来看看。”

赵瑾在心里翻了个白眼,但被他缠得不行,只得跟上。她三两下攀上了墙,也朝里看去,放眼而望顿时就被惊撼住了。

满塘都是亭亭生长的荷,无边无际仿佛没有尽头,花与叶错落有序地互相点缀,在时而拂过的微风里摇曳生香,那碧叶在烈阳的灼光下绿得发亮,似要与池边翠生的垂柳一争高下。

即便是剑西较为繁茂的敦庭等地,也不曾有这样的荷塘,赵瑾看得眼都直了。

秦佑悄悄地瞥了她一眼,又唆使道:“咱们翻进去看看?”

赵瑾鬼使神差,嘴比脑子快了一步,说道:“好。”

正是炎热的午后,这里并无巡卫看守,两人翻过了墙,动作轻缓地落地,一前一后地跑到了荷塘边。

柳荫下遮阳凉快,配着阵阵清甜的荷香,吹得赵瑾顿时就醒了。

她怎么就跟着胡闹,还真进来了?

秦佑摘了朵就近的荷花给她,赵瑾不敢接,她小心地看了看四周,有些发怵道:“殿下,咱们还是回去吧,万一被发现了可就不好说了。”

“我早就打探过了,这大热天的,没人。”秦佑自信满满说着,靠着树坐了下来,舒服地眯着眼欣赏荷塘。

赵瑾只能信他,与他并坐下来,便听秦佑问道:“阿瑾,你何时回梁州?”

漫长的沉默之后,赵瑾道:“臣也不知。”

秦佑露出一口大牙便笑,“只要父皇不开口,你不如多留几日。跟着我,日日都带你玩不一样的。”

赵瑾谢他,秦佑一摆手,装作老成的样子道:“你是我兄弟,应该的应该的。”

两人在这柳荫下乘了半日的凉,果真没有任何巡守来,太阳偏西时,秦佑拍拍身站起来,说道:“晚上去槐秀桑吃酒吧,我让幺伏定下了厢房。”

赵瑾跟着他鬼混邑京这么段时日,深知拒绝也是无用,干脆应了,“殿下安排就好,只是先容臣回去换身衣裳。”

秦佑道:“倒也不必专程回去,走,去我府上。”

赵瑾在心底叹了声气,认命地跟着他再一次来了燕王府,挑了件素雅的常服换上。

“先歇会儿再去,不急。”秦佑让人上了点心和茶,赵瑾看这盘中的点心各式各样,其中有一个荷花外相的尤为小巧精细,模样与真正的荷并无二样。

“你喜欢吃这个?”秦佑看她连吃了两块,笑道:“阿瑾你可真是会挑。”

赵瑾问:“什么意思?”

秦佑道:“这是宫里出的新样式,叫做荷花酥,说是阿珩点名要的。”他说完又解释一句,“我七妹妹,仪安公主。”

赵瑾道:“看着别致,也挺好吃的。”

“阿珩嘴刁,对点心格外挑剔,要是不好吃,她可一口都不会尝。”秦佑笑了笑,“你要喜欢,我给你一盒便是。哎,可不许不要啊。”

赵瑾只能谢过,事后跟护宝似的将这盒荷花酥带回了侯府。

她爱吃不假,可也想留着带回梁州,给范芮和范可盈解解馋。

这件往事就这样渐渐地沉放在了记忆深处,赵瑾翻了个身,从梦里醒了。

天还未亮,蘅筵宫内外寂静一片,秦惜珩蜷在她怀中睡得正熟。

赵瑾借着外面昏暗的烛光看着她的睡容,心底里软成一片。那几块荷花酥让她留恋过很久,她真的从未尝过那样好吃的点心。

秦惜珩在这时翻身动了动,但却是循着她的温度又往她怀中钻了来,赵瑾给她掖好被子,默不出声地看了她许久之后,轻轻地在她脸上吻了吻。

阿珩,谢谢你。

第217章 少年游

(一)

莲池清塘内,一尾鲤鱼高高地跃起,复而下坠着猛扎进水中,溅起了一圈圈涟漪。

范霁背靠软枕倚在床头,越过窗子望着外头的莲池暗暗出神。

门轻轻被人从外面推开,进来的谭子若小心地喊道:“霁少爷……”

范霁淡漠地朝他投去了目光,谭子若一惊,赶紧低下了头。

自打将他调来了这个院子,他就一直战战兢兢的,新主子分明只是个十岁的孩子,可每每看他时,他都觉得背脊发凉。

新主子有着与他这个年纪极不相符的心思。

范霁清淡地开了口,问道:“什么事?”

谭子若道:“今天的太阳挺好,霁少爷要不要去外面晒一晒?”

“不去。”范霁一口回绝,继续越过窗子去看外面。

今日的阳光的确很好,最适合与三五友人相携,品茗闲谈。

可范霁现在厌恶阳光。

他忘不了在牢狱里的不见天日和那恶臭的气息,他更忘不了宫刑的利刀加身时,那充斥了身体各处的砭骨剧痛。

文泽瑞通敌叛国证据确凿,文氏一族全部下狱,他当时不足十岁,可以免除一死,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他要被送往内宫去做最下贱的活,而宫里能做苦力的,全都是净了身的男人。

范霁已经不记得自己是如何度过那痛疼的几日,也忘了究竟在牢中等了多久,直到有一日,来了副担架抬他出去。

待得再睁眼,他就到了范家。

范茹和善地看着他,“孩子,没事了。你别怕,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

“你……”他睁着眼,努力地辨了辨这人,半晌之后问道:“范伯伯?是您?”

“是我。”范茹笑道,“往后,我就是你父亲。记好了,你以后的名字,叫做范霁。”

“记住了。”范霁慢慢地点头,说道:“我好疼。”

范茹自是知道他都遭受了什么,便闭口不提,只是宽慰他,“没事的,你只是受了些伤,等伤养好了,就不疼了。这段时日,我会专程让人来照看你,不会让任何人来吵你。”

“我爹娘呢?”范霁抓着他问,“范伯伯,我爹娘他们怎么样了?”

屋里骤然沉默下来,范霁看着他,手指慢慢地松开了。

范茹过了片刻才说:“你要好好地活下去,这就是对你爹娘来说天大的事。”

自此,范霁养伤在院,在床榻上缠绵了将近一年才渐好转,这一年之间,他时不时地问一些外面的情况,明晓了许多。

新帝名曰秦祯,登基时仅仅八岁,还是黄口小儿一个。年幼的小皇帝不懂,他就是宁氏想要扶持的傀儡。好在先皇对此早有安排,择选范茹辅政,又命赵世安与颜清染为帝师太傅。

庚子血季逐渐成为史书一笔,建和元年以一种看似平和的稳定迎来了朝阳。

数年过去,秦祯已非不谙世事的童子,他少年壮志,一心想为本朝再创盛举,加之范棨被选为天子伴读,秦祯对范家的感情愈发深厚,每每闲时便爱往范宅跑,向范茹请教国策政事。

范家的几位公子都对这位少年天子恭敬有加,和颜善目,唯有范霁对他爱搭不理,连说话时也是淡淡的,没有半点热情。

他恨透了宁氏与秦氏皇族,能勉强维持现有的礼节仪态都是不易,又何来展笑可言。

不论建和年间的日光如何明耀,世上总会有沉积在暗处的阴霾。

“范霁!”

秦祯在不知道第几次碰上他的白眼后,终于忍不住拿出一个皇帝该有的态度来,“你给朕站住!”

范霁远远地站着,眸子清冷如冰,拒对方于千里之外,“圣上有事请说。”

他的话语看似恭敬,可落在秦祯耳中,满满都是桀骜孤冷的蔑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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