匹马戍梁州(45)

作者:夏蝉七里 阅读记录

“小伤也是伤。”秦惜珩拢着斗篷快步过来在她对侧坐下,按住酒不许她再喝。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关心,赵瑾有些不自在地笑了笑,正要说话,突闻秦惜珩喊她:“怀玉。”

赵瑾以为自己的耳朵出了什么幻听,回过神来时,身体上下如漏筛似的,很是诚实地颤了颤。

她不太适应秦惜珩突然的示好。

秦惜珩看她眸中惊讶,似是一副见了鬼的神情,心中快速闪过一丝愧意,旋即恢复如常,问道:“你背上……衣裳磨破了的那一块地方真的没事?”

赵瑾不自在地缩了缩脖子,垂下眼帘回答一句:“臣没事,劳公主挂心了。”

秦惜珩不放心地追问:“真的没事?”

“真没事了。”赵瑾此刻只想离她远一点,可刚一起身,便被她拽住了手臂。

“公主还有事?”

赵瑾见她一双眼睛紧盯着自己交错的领口,大有扒开衣裳一探究竟的倾势,马上往后退了半步。

“你别动。”秦惜珩拽住她的手臂不放,有些迟疑道,“我只是……只是想确认一件事情。”

赵瑾问:“什么事情?”

趁着她傻愣着还没反应过来的工夫,秦惜珩上前一步按住她的肩,下巴朝她的侧颈处偏了偏。

赵瑾慌了,“公主……”

她迅速捏住秦惜珩纤细的胳膊,以防她得寸进尺,然而秦惜珩已然没有了多余的动作,只是这样简单地贴着她的肩。

侧颈处有湿热的气息扑来,赵瑾不知道她究竟要干什么,僵硬地又喊一声:“公主?”

秦惜珩的鼻腔中传来一声轻轻的啜泣。

“怀玉。”按住赵瑾肩部的那只手一松,秦惜珩低垂着头看不清神情,却清晰地对她说了一句:“对不起。”

赵瑾莫名其妙,本能地往后挪了挪,保持好距离后才问:“公主对臣道什么歉呢?”

秦惜珩摇摇头没有回答,而是带着浓重的鼻音问:“都已经这个时辰了,为什么不去歇息?”

问话偏转得太过生硬,赵瑾不知道她究竟怎么了,反是问道:“那公主为什么没有休息?是梦魇了睡不着吗?”

秦惜珩道:“为什么这么问?”

赵瑾道:“公主的脸色不太好看,今夜猎场的事,多少吓到公主了,臣就是这么一猜。”

“是个噩梦,却也不全是。”秦惜珩看着她许久,还是决定将往事再放一放。

赵瑾笑道:“既然不算噩梦,那公主回去接着睡吧,说不定再次梦到的都是好事。眼下更深露重的,公主赶紧进屋去,别着凉了。”

秦惜珩道:“你也知道更深露重?那这更深露重的,你就坐在这里喝酒?”

赵瑾正要说话,秦惜珩又道:“进屋,我有事想跟你说。”

这句话正中赵瑾下怀,与其无端地揣测,倒还不如先把话说清楚。

初春的夜里仍有些寒凉,殿内生了火盆,进来便是一股和煦的暖意。

秦惜珩支开守夜的人,开门见山道:“你藏得挺深。”

赵瑾无奈地笑笑,秦惜珩又道:“但我早就该想到的,手握西陲三州守备军的梁渊侯,怎么可能真的是个什么都不懂的酒肉混子。”

“公主找臣,就是为了说这个?”赵瑾开始漫不经心地问,反正她已经知道了,再隐瞒什么也没有意义。

秦惜珩看着她,“若是没有这场变故,我猜你就这么靠着我五哥,一直与他鬼混下去,是不是?”

“是。”赵瑾平静地迎上了她的目光,“本来以为能躲,但是圣上这一赐婚,臣就知道躲不过了。可是谎话已经说了,刹不住脚了。”

秦惜珩微微挑眉,“这么说,还委屈你了?”

赵瑾听出她话语之间的玩笑意思,也笑道:“臣可什么都没有说。”

秦惜珩道:“原本我觉得各为前程最好,可我刚刚想了很久,与其各自为营,倒不如互帮互助。”

赵瑾眉梢一跳,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立刻问:“公主想要什么?”

“你这么着急干什么?”秦惜珩丝毫不慌,慢慢道:“大哥做的这等事情,我可效仿不来。我这么说,只是想帮你。”

赵瑾洗耳恭听。

秦惜珩道:“现在除了我,再没有第二个人能给你解围。”

世人皆知仪安公主自幼长于皇后膝下,与嫡公主无异,下降赵瑾后,她就是能同时稳住帝后的一颗要紧棋子。

赵瑾明白了她的意思,但有些诧异,“公主为什么愿意帮臣?”

秦惜珩咬了咬下唇,找了个冠冕堂皇的借口,“因为西陲只有你在才能安宁。”

赵瑾略愣了一下,并不反驳,而是问:“臣想带着母亲安静地守在梁州,离邑京的纷争越远越好。公主能做到吗?”

秦惜珩道:“这很难。”

赵瑾问:“若是只庇护侯府呢?”

秦惜珩心中一动,脱口而出:“焉知我日后不会随你去梁州?”

她的目光直直地射来,里面藏着的莫名情愫令赵瑾一瞬间恍惚起来。

赵瑾突然想到上元那夜,秦惜珩拉着她同演一出戏时,眼中流露过的红潮涟漪。很快,她回神,淡淡说道:“公主放心,臣在梁州翻不起什么浪。”

她只怕是疯了才会觉得秦惜珩的眼中掺杂了温柔。

赵瑾说完话,在心里否认三遍,方才只是自己看错了。

话说得太直白,秦惜珩愣过之后隐有愠色,“我若是有这个心思,找个心腹埋在梁州便好,何至于千里迢迢追着去吃苦?我说要帮你,就是不会让任何人知道我在帮你。”

赵瑾一瞬间哑口无言。

秦惜珩并未就此真的与她置气,缓和了面色又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我不是傻子。况且,父皇很看重你,他甚至毫不犹豫就将定业刀借给你。”

“定业刀?”赵瑾回想那把刀,同时又想起了众人当时的神色,问道:“这刀有什么特殊的含义吗?”

秦惜珩道:“那把刀,是跟着高祖皇帝一起开国的。大楚建国后,定业刀就封在了猎场的圣安宫内,以告诫子孙后代善待百姓苍生,勿忘先祖创业时的艰难。”

难怪当楚帝把定业刀允诺借出去时,众人会有那么惊讶的反应。

赵瑾顿时觉得肩上的担子又沉了几分。

“我虽只是个女子,但也明白该以国朝安宁为重。”秦惜珩道,“所以你大可放心,我绝不会对外透露半点与剑西有关的事情。”

赵瑾问:“那谷怀璧呢?”

秦惜珩眼中的色彩顿时黯淡了几分。

赵瑾继续说:“公主之前说过互不干扰的话,臣答应了,因此也绝不会干涉你们。但是臣马上就要回梁州了,公主若是与臣同去,往后就不再顾念他了吗?”

秦惜珩静默着不语。

赵瑾道:“公主愿意帮臣,臣感激涕零,也相信公主的一片诚意。可公主若是舍不下他,自然可以留在邑京。臣想,皇后多半也不愿公主一人去梁州那等偏远之地。”

“不行。”秦惜珩摇头。

赵瑾问:“为什么不行?”

梁州太远了,倘若赵瑾再遭遇什么不测,她就真的再也见不到了,也再不能弥补什么了。

可她没法对赵瑾说太多,只能反复坚持,“就是不行。”

赵瑾道:“臣不是想防着公主什么,而是觉得与其让公主孤身一人身处梁州,还不如与心上人在邑京成双成对。”

秦惜珩道:“名不正言不顺,算什么成双成对。”

赵瑾道:“公主可以挑臣的错处,我们和离就好。公主放心,臣不会有丝毫怨言。”

秦惜珩睫毛一颤,有些不可置信,“你是这么想的?”

赵瑾避了避目光,望向一旁说道:“臣只是不想耽误公主。”

秦惜珩道:“但我从你身上挑不出错处。”

赵瑾笑了笑,“怎么可能挑不出,公主只要说了,就算不是错处,也是错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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