匹马戍梁州(48)

作者:夏蝉七里 阅读记录

沈盏眉头深锁,道:“属下劝少主一句,这件事,少主还是不要插手。傅玄柄干的可是谋逆的大罪,除了纯阳大长公主,整个傅家都下狱了。少主,你如今手握剑西三州的七万兵马,多少双眼睛在看着你。这个节骨眼上,你可千万不能与傅家沾上一点关系。”

赵瑾何尝不明白这些,她在公主府的这几天,日日斟酌的都是这件事的利害关系,可傅玄化于她而言与旁人不同,她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去送死。

“我自然不能亲自出面,但朝中……真的没有能说得上话的人吗?”

“即便傅家之前在朝中有再多的结交,此时又有谁敢出面求情?”沈盏叹了一声极轻的气,“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人之心性,本就如此。”

文臣不敢出言,武臣就越发不便露面了,可偏偏傅玄化自小习武,所有的功绩都在军中。

赵瑾沉默地揉了揉鼻梁,满心踌躇。

“少主,人各有命,富贵在天。你是赵家仅剩的血脉了,剑西更是离不开你,当下,该以大局为重。”沈盏并起双手对她揖礼,然后问:“还有一事,夜先生让属下问少主一声,预备何时回梁州?”

赵瑾道:“明日我去一趟户部,先催催军饷的事。”

沈盏笑道:“今年有少主亲自去问,剑西三州该是不愁了。”

赵瑾牵挂着傅玄化,笑得极为勉强,“但愿如此。”

“那日后呢?”沈盏问她,“听说此次谦王谋逆,少主自请平乱?”

赵瑾叹了口气,“我若是不自请平乱,傅玄柄凭那两千羽林军,只怕真的能攻入圣安宫。”她停顿须臾,问道:“夜先生怎么说?”

沈盏道:“少主无需自忧,夜先生说,一切有他。”

赵瑾问:“我能见夜先生一面吗?”

沈盏道:“现在还不行。夜先生说了,等时候到了,他自会见少主。所以在这之前,请少主好好保重。”

“好。”赵瑾道,“也请夜先生好好保重。”

“属下送少主出去吧。”沈盏起身在前领路,一面又说:“少主虽然甩掉了草包的名头,但‘纨绔’二字,还是挂在身上比较好。”

“嗯。”赵瑾跟着他从密道回到厢房时,上次替她遮掩耳目的两个小倌就在这里等着。

“见过少主。”两人异口同声。

沈盏道:“一直没给少主介绍,他们是云鸿和白露。”

赵瑾对他们二人微一点头,“上次有劳二位。”

白露看了身旁的同伴一眼,道:“少主不必言谢,应该的。”

沈盏对候在一旁的竹笙道:“不早了,你送少主出去。”

大堂内明光透亮,却已经没有之前那般喧嚣了,在厢房门开启的一瞬间,赵瑾搭了条胳膊在竹笙肩上,搂着他慢慢地走出厢房。

两人靠得极近,远远看去,还真是一对如胶似漆难舍难分的有情人。

揽芳楼送客的马车就在大门口,老鸨跟着去送人,笑得一脸谄媚,“侯爷慢走。”

“妈妈可得好生替我照看竹笙。”赵瑾露出一丝浪荡的笑,拿手指挑了挑老鸨的脸,纨绔劲十足。

“侯爷放心。”老鸨甚至将脸往她掌心里送,就差双手托着她的腿助她登上马车。

“行了,进去吧。”赵瑾一脚跨入马车,扯下车帘后,脸上的笑意瞬间消失。

这京中的勾心斗角,实在是令她厌烦,然而生逢于世,需要她游走奔波的实在是太多了。

次日,赵瑾掐着散朝的时辰来了户部。

左侍郎万力今日当值,见到她来,立刻起身来迎,笑道:“侯爷怎么来了?”

赵瑾不信他会不明白自己的来意,于是开门见山直言:“剑西今年的军饷预备下拨了吗?”

万力哪知她连弯子都不绕,一时有些语塞,尴尬地笑了两声后,慢慢道:“侯爷容禀,如今正是开春的时候,春耕要播的粮种才刚刚划出去。淮安道的事,侯爷想必也知道,年前雪灾殃及了那么多人,当下,朝廷得先将淮安道安置妥当了,才能再看别的事情。”

赵瑾就猜到会是这种结果,干脆寻了个地方坐下,道:“淮安道固然要紧,可我剑西也不能喝西北风不是?邑京已经回春了不假,可剑西还是一片冰天雪地。军饷的总额,我早就呈上去了,圣上也过了目,如今就看你们户部了。我也不耽误侍郎的时间,就想问问,剑西今年的军饷什么时候能批下来?”

她说着,从怀中拿出一份奏折,“这是我向圣上奏请的军饷总额,侍郎若是不清楚细节,那么看这一份也是够的。”

万力哪敢自作主张,忙把奏折往回推,苦笑道:“侯爷,剑西的军饷可不是个小数,即便是圣上允了,也得由政事堂批文才行。”

他这是故意将事情往宁澄焕那边推。

赵瑾哼笑一声,又听他说:“侯爷的奏请,臣已经听徐尚书说过了。依臣看,侯爷与其在这里耗费时间,不如先去度支司问一问粮草。”

度支司原为户部一司,令宜帝时,为便于军粮供给,便将这一司单独划分出来,独立于户部之外,专管粮饷转运。

赵瑾忍着脾气道了声“多谢”,退了出来。

度支员外郎王钦看完赵瑾奏请的粮草数额,问道:“剑西去岁的粮草一共是一百万石,想必还有多余,侯爷今年请加五万石是为何?”

赵瑾耐着性子道:“去年秋末,孜州征了两千新兵固守孜定口,还有战马,员外郎总不能不把马粮当数。”

王钦问:“兵部可对新兵登名造册?”

赵瑾道:“名册我已上呈,随时可查。”

王钦却摇头说:“可兵部未曾对度支司提及侯爷所说的名册,想来是还未归册,此事不能仓促而定。”

“仓促?”赵瑾忍到此时,已是忍无可忍,冷笑着拉下了脸来,“我与公主大婚之前,名册就递了上去,如今已是半月有余,员外郎却还说‘仓促’二字,究竟是你们度支司办事太慢,还是不将我赵怀玉放在眼里?”

王钦的态度原本有些生硬,但听她提及仪安公主,便软了几分口气,“侯爷勿恼,下官也是秉规办事。度支司没有拿到兵部的确认文书,这两千新兵就不能作数。”

赵瑾深吸了一口气,将心底的那股火气强压下去,又问:“那这一百万石粮草,总是能拨的吧?”

王钦道:“只能先拨八十万石。”

赵瑾只觉得自己浑身的气血正在“突突”地往上涌,正要开口,王钦又道:“淮安道全境受雪灾所扰,当务之急,是安置好那边的百姓。军为民而生,这个道理,侯爷应该清楚。”

“淮安道就只差剑西的这二十万石军粮吗?其他州郡的仓廪就没有余粮了?”赵瑾怒极反笑,“剑西三州的边围都是沙地,置不了军屯,本就比不上朔北和岭南,如今你再克扣粮草,要让剑西的兵怎么活?”

王钦听着就急了,“侯爷这是什么话?朝廷又不是不拨粮,只不过是比往年迟一段时日而已!”

赵瑾便问他:“迟多久?”

王钦道:“这哪是下官能说得准的,总之,朝廷绝不会克扣剑西的粮。”

“是赵侯来了?”

外面适时而来一个声音,两人侧身望去,来的正是平河水运使杨千进。

平河水运使虽然只是个从八品的小官,但负责的是漕运军粮供给,大楚几地的军方转运使都得给这位几分薄面。

赵瑾勉强扬起些笑容,道:“杨运使来的正好。”

杨千进给王钦递了个眼色,然后拉着赵瑾走到角落里,道:“侯爷,咱们算是老熟人了,有些事,下官也不瞒你。”

赵瑾道:“杨运使但说无妨。”

杨千进先是叹了口气,才说:“淮安道遭此雪灾,这是谁也预料不到的。偏偏去年,中州与岭鞍又是大旱,粮食仅有丰年的四成,各地的仓廪都是半空。我此次亲自送粮去淮安,前几日才从长庆回来,所见之处无一不是饿殍。若是从其他地方调粮,不过是拆东墙补西墙罢了。实不相瞒,此次并非只动用了剑西的军饷来补贴淮安,朔北那边,也抽出了两成的军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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