匹马戍梁州(8)

作者:夏蝉七里 阅读记录

“什么?”秦潇错愕,险些以为自己听错了,“阿珩?她也在?”

“是。”段秋权低下头,“谷骁卫昨夜恰好也在揽芳楼,公主只怕是听到了消息,跟着追去了,碰巧就遇上了赵侯。臣不得已,只能邀他共同入席,可公主非要跟着,就……”

秦潇没什么表情,问他:“兴王也在吗?”

段秋权点点头。

“孤就知道。”秦潇一甩袖子,眼中浮怒,“现在想想,就不该看着阿珩的面子将他提到这个位子!”

沈盏已经将事情尽数梳理清楚。

赵瑾看着桌上计时的沙漏,盘算了一下时辰,准备起身,“今夜有劳你。”

沈盏道:“属下职责所在,不敢邀功。我们的人一直守在侯府周围,日后若有要事,自会有人告知少主。”

“好。”她记起一事,想着不如问个清楚,“对了,仪安公主和谷怀璧是怎么回事?”

沈盏想了想,“约莫是三年前,谷怀璧救了仪安公主一命。这事之后,仪安公主便对他心怀感激,后来又慢慢生了情。公主从小在皇后膝下长大,与太子也亲厚,凭着这层关系,谷怀璧步步高升,如今已是羽林军的左骁卫。”

“听闻此人极会察言观色,投人所好,他打听到兴王的喜好,便在揽芳阁中私养了一群乐娘和舞娘,每每有新的歌舞时,他都会邀兴王来听曲,今夜原本就是如此,只是不巧,竟然正好碰到了少主。我等也不曾料到,少主突然就来了。”

赵瑾解释道:“段秋权是太子的人,他故意在宫门口堵我。我听说是来这儿,想着倒是正好。”她说完,又将话题拉回去,问道:“谷怀璧不是潭垣伯的嫡孙吗?还要用这些来讨好兴王?”

沈盏道:“常言说,富不过三代,这潭垣伯府也是一样。谷怀璧虽是嫡孙,却不是这一辈中的嫡长孙,他上头还有一个兄长,名叫谷怀京。这位是个十足的纨绔浪荡货,凭着他祖父的那点遮荫混了个羽林军校尉的职务,日日在羽林大院点个卯就回,什么事情都不干。比他位置高的人顾全他的家世背景,不便多说,比他低的那些人就更不敢说什么了。”

赵瑾明白了一二,“这么说,谷怀璧实则是被他大哥给连累了?”

“可不是?”沈盏道,“谷怀京这二混子的名声传出去了,便让不少人觉得谷家的子孙也就这点气数了。可谷怀璧与他大哥不同,他是个要强之人,还有些野心,如今的潭垣伯府又渐渐地不行了,若不是还有这爵位在,邑京怕是没人会给他们这个脸。”

赵瑾彻底懂了,“他一心要强,刚巧又有搭救仪安公主的功劳,于是就顺着这根竿往上爬,一面讨好追随太子的兴王,一面又与仪安公主眉目传情。太子看着弟妹们的面子,顺势在邑京的巡防军中插人,提了他做了羽林军的左骁卫。”

她说着,忍不住笑出了声,“太子此举一石三鸟啊,既给了弟妹面子,又掌了一部分羽林军的权利,还拉拢了潭垣伯府,是步好棋啊,真是妙不可言。”

沈盏接话:“虽说潭垣伯府不比从前了,但这爵位好歹还在。凭着圣上对仪安公主的宠爱,保不准就顺了公主的心思,招谷怀璧做驸马。这样一来,太子的羽翼就更深一层了。”

说完,他忍不住叮嘱赵瑾:“谷怀璧城府颇深,不论日后如何,少主一定要当心此人。”

今日点头一面,赵瑾就看出了谷怀璧的不简单,否则也不会专程多问这些。她记下沈盏的话,道:“你让夜先生放心,我会小心行事。”

东宫的君臣二人还在暖阁里对谈,段秋权不敢放过一丝一毫的细节,将揽芳楼的一切讲得细致透顶。

秦潇手中托着一对翡色的玉球,正慢慢地转着,他脸上有些阴郁,问道:“全程就是这些?”

段秋权道:“是。”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秦潇忽然来了这么一句,对谷怀璧恨声连连,“他跟着瞎起什么哄,还给赵瑾提娶妻一事!孤日后即便是想给赵瑾塞个高门贵女,他怕是也不会轻易咬饵。”

段秋权看着他的眼色,小心地斟酌了一遍,道:“殿下,这也不至于吧。谷骁卫不过是随口一说……”

“说者无意,听者有意!”秦潇烦闷地打断,“已经打草惊蛇了。赵瑾的底摸不出来,他要真是个没脑子的浪荡纨绔还好说,就怕他有心藏拙,故意装混。”

“那殿下可有试探的良策?”

“容孤想想再说,你别再找赵瑾了。另外还有大哥那边,你多看着点。”

段秋权连声道是,秦潇又问:“昨夜是谷怀璧送阿珩回的公主府?”

“是,臣派人偷偷跟了一路,谷骁卫将公主送到后就走了。”

“你确定他没跟着进去?”

“他怕是没有这个胆子。不过——”段秋权问道,“殿下之前不是还说,公主若是下降于他,也是一桩好事?”

秦潇皱眉摇头,烦躁不安,“阿珩被他迷得食不知味,竟然还跟着跑去那等烟花之地。还有兴王,他本来就不好政务,孤好说歹劝,总算让他不至于当个闲王。谷怀璧倒好,还怂恿他去听曲。潭垣伯府如今就是个空壳子,样样都帮不上孤,若是要在羽林军中插人,孤有的是人选!”

他一时之间气不打一处来,越想越觉得憋屈,“谷怀璧若是能顶了傅玄柄倒还好,现如今上不上、下不下的,唉!孤如今多希望父皇别把阿珩嫁去潭垣伯府。”

段秋权道:“公主的婚事是大事,下官倒是觉得,圣上不太想将公主嫁给谷怀璧,否则公主府建成了这么久,为何迟迟没有旨意?”

秦潇有些出神,喃喃道:“若是能将阿珩嫁给程新忌,倒是能够拿捏住朔方。”

段秋权问:“殿下说的是,朔北王的胞弟?”

秦潇颔首。

段秋权分析:“可……公主若是嫁了程新忌,那程新忌就得到邑京来,程新禾只怕要想方设法地推诿阻拦。”

秦潇按捏起眉骨,颇为伤神,“父皇看重程新禾,自然不会自毁长城。可朔北那是十八万铁甲军,叫人不得不防。”

二人同时沉默,不知过了多久,忽闻殿外传来一道钟声,秦潇对段秋权道:“该上朝了,暂且先这样吧,等过几日,孤再邀赵瑾一回。”

第006章 惊寒

赵瑾清早从揽芳楼出来,百花大街上还空无一人。

纵然一宿未眠,她却没有半分困意,只是撑着手臂伸了个懒腰,沿着百花大街慢慢往外走。

斜对方就是与揽芳楼平分秋色的绵韵阁,那大门的阶下站了一个人,看衣着该是哪家公子哥的随身侍从。赵瑾不经意地看了两眼,对方正好也朝她看来,忽然开口:“你——”

赵瑾左右一看,这四周除了她以外再无旁人,她正要开口相问,侍从已经迎了上来,问道:“您、您可是梁渊侯?”

她刚刚点头,侍从便有些神色激动道:“赵侯,您不认识我了?我是燕王殿下身边的幺伏啊!五年前您来邑京,我还服侍过您。”

好像是有这么一个人。

赵瑾便问:“大早上的,你怎么在这儿?”

“殿下昨夜在这里喝多了,干脆就睡下了,我早上来为殿下送衣裳。说起来——”幺伏说着朝绵韵阁的大门看去,“殿下也该出来……”

门槛处跨出一只穿着黑靴的脚,三五个姑娘拥着一个灰衣大氅的俊朗公子出来,叫喊不休:“殿下今日走这么早!”

公子挨个摸过她们的脸,打着酒气说:“有……有事,下次再来!”

他脚下下阶,刚一转身便半趴着身子,对着墙脚吐个不停。

姑娘们担心弄脏衣裙,个个都站得远远的,只知道喊:“殿下您没事吧?”

幺伏一见,慌着扑了过去,哭天喊地起来:“主子!哎哟我的主子啊,您怎么又……早就叫您少喝些,您非是不听,哎您慢着点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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