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胥拾遗(101)

在这一点上,驸马比她可自由多了。

而燕六,想起这个总与夜色相伴的神秘女子,赵樱泓就心口隐隐作痛。她该拿她如何是好?她对自己定是有意的,但却又因她们之间所隔着的重重障壁,而止步不前,难以靠近。她该如何把她留在自己身边?

赵樱泓并未因她做出的承诺,而真的相信她就会尽可能地守着自己。要把她留在身边,自己必须要做出更多的努力,必须要给她安全感才是。

是啊,现在轮到自己给她安全感了。可该如何是好呢?她从昨夜思索至今,没甚么头绪。因着她完全不知道燕六需要甚么,也弄不清楚她的身世背景,实在是无从下手。

她只知道燕六曾试着调停茶帮和漕马帮之间的矛盾,但这是为了甚么?

“长公主,这眼见着开春了,您和六郎可有出行的计划?”坐在她身边的吕氏询问道。

赵樱泓回道:“暂时未定,因着嘉郎想参加三月的春游三大会,这些日子恐怕要多加习练才是。”

“哦?竟有此事。”吕氏显得有些讶异,“不过六郎确然也有些功夫在身上,他到底在龙虎山上修行过。”

“长嫂,我颇为好奇,嘉郎当年因何会上龙虎山?只是因为身子不好?”赵樱泓不禁问道。

“您没问六郎?”吕氏笑着反问。

赵樱泓一时无言,只是摇了摇头。她和韩嘉彦,至今除了有桃滢这个共同话题之外,就不曾聊过其他的事。以至于,她真的对他丝毫不了解。

“说来也不怕您知晓,六郎他母亲身份低微,入门也极晚,一直是养在外室,直到老相公去世后才被接入门。故而入门后很不习惯,母子俩都有寄人篱下之感。也是我们不好,始终就没能处理好与六郎母子间的关系,以至于这么多年了,他与我们越发的疏离。

“当年就是因为他在府中住不惯,他娘亲央着师朴将他送去了相州老家读书,后来在老家也住不惯,他提出要游历名山大川,师朴便同意了。他在龙虎山上待了五年,后来又下山游历了五年,在大名府中举,这才返回汴京参加会试。”

赵樱泓还真不知晓这些事,她倒是能看出来韩嘉彦于家中关系不睦,但并不知其中原委。没想到今日,竟是吕氏主动说了出来。

“他是个命苦的孩子,作为老相公的幺子,八岁就没了父亲,十二岁娘亲又不明不白的没了,唉……”说到此处,吕氏颇为感怀,提起绢帕拭了拭眼角的泪花。

赵樱泓感到一阵揪心,她发觉自己真是太不了解韩嘉彦了,竟不知他身世如此凄凉。

“嘉郎的娘亲是怎么回事?”她不禁问道。

“他娘亲姓杨,原是妓,后被老相公赎出做了外室,因着学过医术,也做女大夫行医。元丰四年的夏天,我记得是七月廿八的夜里,那天下大暴雨。杨姨娘和府里下人打招呼,说是有一户人家难产,就要一尸两命了,她必须赶去救人,然后便打着伞出去了。这一出去……就再没回来,翌日被人发现溺死在汴河中,开封府查了很久,查不出个所以然,因着当时整个开封府就没有人求杨姨娘接生的,最后只能以‘失足落水而亡’结案。”

赵樱泓听得眉头直蹙,难以想象韩嘉彦当时听闻娘亲死讯,会是怎样的心境。

“这案子,至今就再也不曾查明白?”赵樱泓再次确认道。

“是,或许真的是意外,当年六郎难以接受这一结果,求师朴带他入开封府查档案,亲自重查,但到最后仍然是没有任何其他的线索。”吕氏道。

赵樱泓感到难以接受,就连她这个毫无瓜葛的人都觉得无法接受,更别提韩嘉彦了。

此时已入申正时分,有下人来报:“禀长公主,驸马已归府。”

“请驸马来湖心亭一叙。”赵樱泓道。

下人显出犹疑,赵樱泓奇怪问:“怎么了?”

“驸马带了弓箭回府,说是要练习射术,想要问长公主借翠雨阁外那片竹林一用。”

赵樱泓愣了片刻,随即失笑。好个“借”字,偏生的当着长嫂的面说出来,这不是当面显示我与驸马疏离不合吗?这个下人……真不会说话。

但转念又想,这下人可能只是原原本本转达了韩嘉彦的话,而韩嘉彦用这个字,就是他的心声。想他这么多年都寄人篱下,如今成婚后仍旧在小心翼翼地居处,赵樱泓一时感到十分心酸,继而愈发愧疚起来。

“让他用罢。”她轻叹一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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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氏则提议道:“不若我们也去瞧瞧,我也尚未见过六郎射箭呢。”

赵樱泓也颇有些好奇,于是应道:“好。”

第六十七章

移步往翠雨阁,需要穿过整个府邸。翠雨阁在公主府西南,那里是藏书阁,存放着赵樱泓藏有的诸多书籍、字画、金石古玩。赵樱泓起居的雪蕊院书房内的书籍,只是她平日里常会看的书籍。

吕氏与赵樱泓并行,闲话家常。她的几个儿媳落在后面私语交谈,因着韩治的幺女要去净房,带着孩子的乳母则落在最后。赵樱泓向身旁的媛兮使了个眼色,媛兮立刻会意,当即退了下去,找到绿沅耳语了几句。

绿沅一路小跑返回。

吕氏不愧是名门出身,与赵樱泓聊起诗词歌赋,依然是无比健谈。她满腹诗书,尤其对儒家经典有着相当深厚的理解,让赵樱泓颇感佩服。

走了一会儿,翠雨阁终于到了。远远的便看到公主府内知陈安候在此处,见到赵樱泓来了,便连忙迎了上来。

“我带长嫂来看看嘉郎练箭。”赵樱泓道,“他怎不在空旷地带练箭,入了竹林怎么练?”

陈安只是叉手回道:“奴婢亦不知驸马的练箭之法,不过驸马让奴婢准备了一些小型箭靶,零散地挂在竹林之中。以奴婢浅见,这似乎更像是在模拟真实的狩猎场景。”

正交谈间,忽闻箭羽破空之声,“刷”的一下,一支箭钉在了竹林入口处的一株竹子身上,准确地说,是竹身上挂着的箭靶上。

赵樱泓好奇地走上前去查看,陈安连忙跟在后面,道:“长公主莫靠近,危险。”

“不妨事,嘉郎怎会伤我。”赵樱泓一点也不放在心上。

她发现这箭靶只是一块木板,能看出来是建造公主府时剩余的木材,这些木材本来是堆积在公主府的仓库中,以备往后修缮用的。如今被临时取出来,仓促间锯成了箭靶。

每一块木板只有约莫两个巴掌大,约莫两个指节厚,其上简单画了个圈做靶标。木板只是以绳子挂在柱子上,位置大概是一个成年男子身高的高度。且只固定了上端,下端都并未固定,被风一吹,左右摇晃着,非常不稳定。

而韩嘉彦的那支箭就射中了箭靶,在圆圈的中心偏右侧的位置,箭簇扎进了木板,却并未穿透木板,丝毫没有伤到木板背侧的竹身。

“这是嘉郎让你们这么固定箭靶的?”赵樱泓不禁询问身侧的陈安。

“是的,驸马吩咐就这么挂,他说不能伤到公主府的竹子。”

“一共多少靶子?”

“二十五个靶子。”

“你们挂靶子的时候他人在场吗?”赵樱泓又问。

“驸马在竹林之外等候,等我们挂好后才带着弓箭进去。而且驸马设定了时限,让奴婢看着香,要在半柱香的时间里打完全部的箭靶出来。”陈安叉手回道。

赵樱泓这才注意到不远处摆放在翠雨阁檐廊下的香炉,内里插了一根细香,烧得很快,约莫不到半刻钟就能烧完,半柱香,那时间就更短了。

赵樱泓吃了一惊,她已然明白韩嘉彦的练箭之法究竟有多困难了。

首先他不知箭靶分布,箭靶随意散落在竹林中,由不同的人悬挂,高低各不同,他只能在竹林中不断移步观察,然后瞄准射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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