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胥拾遗(119)

一旁的秦缪默然望着这一幕,幽幽叹了口气。

第七十八章

伤病中的人总是脆弱而情绪化的,冷静下来,她还是没有那个勇气去面对向赵樱泓坦白后的未知命运。

韩嘉彦这一日在床上躺到入夜时分,秦缪打发魏小武与内侍去厨房帮忙给韩嘉彦准备药食,趁此机会,浮云子领着翟丹、翟青偷偷进了韩嘉彦的病室来看她。

他们长话短说,各自说明从昨夜到现在的情况。

得知韩嘉彦中箭又中毒,好不容易躲入师师家才避开追缉,浮云子与丹青兄弟都心有余悸。这一回确实太过惊险,差一点韩嘉彦就要落到裴谡手里了。

“是我失算了,若不是我拖延了那么一段时间,你也不至于会和裴谡照面,还为了给我们断后被拖累,不得不一人匹敌那么多官兵。哪怕你是铁打的筋骨,也受不住啊。”浮云子感到很内疚。

“师兄,你说甚么呢,人都救出来了,该查的也都查到了,我们这回虽然有些狼狈,也算是成功了。而且,若不是你堵住路口,我今天真的很难向长公主交代。你我之间就不要算这些对错得失了。”韩嘉彦靠在床榻上道。

“诶,瞧你,嘴唇都白了,多吃些补血的。长公主留人在这里照看你,我们想要来看你都不方便了。”

“无妨,让秦老大夫给你们腾时间就好。不过最近,你们还是别来为上。”随即她又问,“路口那些被波及的商贩,你们可处理妥当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放心吧,我做事哪有那么不地道。给他们赔了钱,买了他们当天所有的货,连路费都包含在内了。那些米粮和抢救下来的醋,也没浪费,我收拾收拾都捐给福田院了。唉,这下花了不少钱,驸马郎,你的小金库可得替我报销才是。”浮云子笑道。

“放心,少不了你的钱。”韩嘉彦没好气道。

随后韩嘉彦三言两语说明了自己在架阁库里查到的情况,末了道:

“我认为岚蝶儿案、娘亲的案子、文彦博小舅子陈安民的死亡与去年的西夏间谍案,这四起案子之间必定存在某种内在联系。不过这是可以以后再查的事,师兄你们现在先藏好茶帮四人,短时间内,开封府是出不去了。最好能问清楚那幅《韩熙载夜宴图》的事,只是我这段时间恐怕没办法参与调查了。”

“你就别操心了,交给我们来办罢,你好好养伤。不是还想在三月的春游比武大会上露一露身手吗?眼下伤了左臂,恐怕不得行了。”浮云子道。

“没事,我哪怕一条手臂也行,我的目的也不是非得拔头筹出风头,只是为了进宫接近张茂则而已。”韩嘉彦道。

“这一回可要小心又小心,那是皇宫大内,不比开封府,你若出错被逮着,我们都救不了你。也就只有……官家和长公主能救你了。”

韩嘉彦:“我现在躲着她还来不及。”

“哈哈哈哈……”浮云子忽而笑得停不下来,“长公主多重视你啊,你可算体会到了罢。”

“你快走罢。”韩嘉彦开始赶人。

“好好好,我走了,后面抽空再来看你。”浮云子也不多废话,很快领着丹青兄弟离去。

他们刚走到门口,冷不防魏小武从侧面跳了出来,拦住了去路。

“万掌柜留步。”

浮云子心中咯噔一下,登时戒备起来。就见魏小武行礼道:

“小人并不想惹事,请万掌柜莫要误会。小人是来坦白的,今日之事后,我心中清楚驸马可能有秘密瞒着长公主,您也从中帮了忙。小人眼下是驸马的贴身侍从,驸马是我唯一的依靠,我已回不去韩府了。但驸马待我并不亲近,我内心惶恐,还望万掌柜指点迷津。”

浮云子打量了他一会儿,只道:“你只需也向她坦白坦白,她自会待你更亲近。”

言罢,领着丹青兄弟风一般离去。

……

二月十七日,赵樱泓又一次早起。昨日一日忙乱,她心中被诸多事情杂扰,未能安眠。晨起后,便开始为今日看望韩嘉彦做准备。

她先是叮嘱厨房做了几样清口开胃又好吃的小菜,都是韩嘉彦平日里爱吃的,一会儿一并带过去。

随后又亲自去了一趟韩嘉彦的独院,监督婢女们收拾了几套韩嘉彦的袍子,准备给他带过去。

这还是赵樱泓都一回进驸马寝室,这里的陈设质朴简单,看不出太多生活的痕迹。韩嘉彦自从住进公主府,也确实没在这寝室里住过几日,不是为了配合自己睡在雪蕊院的寝室里,就是独自出门会友不归。

他在公主府中当是很不自在的,可以看得出来,他并未将这里当成居所,毫无归属心。

待一切收拾妥当,她领着侍女们去寻陈安,商定今日府内需要办的事务。

陈安昨日将府内事务交给了副手,下午亲自回皇宫禀告驸马韩嘉彦的情况,结果被官家留在了宫中问对。因对驸马疏忽护卫,照顾不周,被他的上司——入内省都知苻杨责罚禁闭一夜,导致未能出宫。今晨开宫门才出来,刚刚回府没多久,正在更衣洗漱,准备补眠。

赵樱泓念及他劳苦,特意叮嘱身后婢女们不要喧哗。走在公主府内侍院墙旁的雨廊上,她忽而顿住了脚步,身后的侍女们也随之停步,安静等候。

她右手侧是内侍院墙上的扇形花格石窗,窗子另一侧则是内侍院内的抄手游廊。有两名公主府内侍正躲在这抄手游廊中悄声说话。声音仔细听,还是能分辨清晰的。

“……李师师?!”其中声音较为低沉的内侍突然拔高音量,口中蹦出的名字吸引了赵樱泓的注意力。她侧耳倾听。

“嘘……你小点声。”声音较为尖利的内侍捂他嘴。

“你真的看到那个僮官进师师家了?”

“我说瞎话我下拔舌地狱,你说说看,我该怎么和陈都知交代啊……我真的说不出口。怎么是我摊上了这么个差使啊。”尖声内侍叫苦不迭。

“报信的僮官是师师家的人,驸马却在秦氏医馆,这就说明,驸马所谓的访友,访的很可能不是秦老大夫,而是李师师…嘶…”那低沉声音的内侍,这会儿还没饶过弯来,还在掰着手指分析。@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喂!你啊,你听我说话了吗?”尖声内侍怒道。

“唉,这有什么大不了的,那可是李师师,驸马也是新科进士、风流才子,去见见佳人又如何。而且皇家也没有不允驸马狎妓的规矩呀。”

“你懂什么啊!你知道为什么陈都知要命我去跟踪那僮官吗?这说明陈都知一早就怀疑这僮官不是秦氏医馆的人。陈都知是苻都知的人,苻都知是官家的心腹,陈都知的态度就代表官家的态度。

“官家可是非常在乎驸马是否对长公主忠心不二的。你说这才刚刚大婚没有多久,驸马就疏远长公主狎妓,要是此事让长公主知晓,与驸马之间起了罅隙,我可能会被扣上个挑拨公主驸马夫妻不和的罪名来,那就惨了!”

“唉……这……”

二人沉默了片刻,最后那低沉声音的内侍出主意道:“那你就当啥也没看见,就说那僮官是秦家人路上随便找的信僮,交差了事算了,明哲保身为上。”

“是,是这个理。但…若是被发现我撒了谎,我就怕这个……”

赵樱泓僵在原地,藏在袖中的双手不安地握紧,秀眉颦蹙,眸光摇动。后方的婢女们,只有靠近赵樱泓的媛兮与绿沅听清了那两个内侍的对话。她二人眼观鼻、鼻观心,全都假装甚么也没听见,恨自己不能原地蒸发,消失不见。

那两个内侍嘀咕了一阵,因着抄手游廊有人来了,便离去。赵樱泓也终于迈动僵硬的步子,继续前行。

她沉默地走入内侍院,没有去找那两个内侍的麻烦,亦不曾对陈安提及这个话题,只是按照原计划与陈安叮嘱了几句今日府内的事务安排,便很快离去。

书自清小说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