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胥拾遗(316)

游素心本打算年前就走的,赵樱泓挽留好几回,让她留到小韩恕断了奶再走,她拗不过,答应了。她也喜欢这个孩儿,特别乖巧,一点也不闹腾人。故而,起码要等年后再走。

屠苏酒已然喝过,最年幼的小韩恕用筷子沾了点在唇上一点,就算喝过了,接着按照年岁由小到大喝过。

“来来来,吃汤圆子喽。”远处,媛兮端着一大盆汤圆子上桌,搁在了餐桌正中央,众人围坐,正吃年饭。

“给我来碗馎饦,我不吃甜的。”韩嘉彦道。

“专门给你下了一碗山药圆子,不甜,你得吃,讨个团圆彩头。馎饦一会子你要是还吃得下,再给你做就是。”赵樱泓说着,亲手将韩嘉彦那碗递给她。

“喏。”韩嘉彦老老实实听话。

众人皆憋笑。

远在相州的绿沅回来了,这会子正在院子里放炮仗,噼噼啪啪热闹极了。媛兮去喊她回来吃汤圆子。

雁秋已然显怀了,这会子有些熬不住,翟青扶她回去休息。

赵樱泓与韩嘉彦倚靠着,望着外头院子里炸响的炮仗,道:

“嘉郎,今年有喜有悲,有失有得,但终究,咱们一家人还是在一起。眼下又有新成员来了,万象更新。”

“是,万象更新。”韩嘉彦万分感怀。

“来年,不论发生甚么,咱们都要在一起,绝不分开。”

“好。”

玉漏已过子时,赵樱泓轻声道:“新年好,嘉郎。”

“新年好,年年好。”韩嘉彦侧首亲吻她额角。

第二百零二章

元祐八年已过,翻过年来,朝局遽变。

元月新年开朝,第一件事便是商议治黄。因着治黄,官家又裁撤并提升了一批官员,不过宰执中枢,暂时未动。

不久,官家将母亲朱太妃的仪节用度提升至太后水准,与向太后看齐。

至三月,朝中五品以下官员已基本进行了一次大换血,开始调动五品以上大员。

其中最惹人注目的当属两处调动:知陈州、龙图阁侍制蔡卞为中书舍人。右光禄大夫、守尚书左仆射兼门下侍郎吕大防改为观文殿大学士、知颍昌府。

起因为殿中侍御史来之邵上疏:先逐大防以破大臣朋党,提先帝重臣章惇、安焘、吕惠卿等以备进用。官家借题发挥,吕大防自乞外放。

自此,左相吕大防退出中枢。

三月,三年一度的省试召开。主考官李清臣、杨畏出考题,命天下考生书新法之意,贬元祐旧法错处,引发门下侍郎苏辙强烈不满。

苏辙上疏批驳:【臣伏见御试策题,历诋近岁行事,有欲复熙宁、元丰故事之意,臣备位执政,不敢不言。然臣窃料陛下本无此心,其必有人妄意陛下牵於父子之恩,不复深究是非,远虑安危,故劝陛下复行此事。所谓小人之爱君,取快一时,而非忠臣之爱君,以安社稷为悦者也。臣窃观神宗皇帝以天纵之才,行大有为之志,其所设施,度越前古,盖有百世而不可改者矣……昔汉武帝外事四夷,内兴宫室,财赋匮竭,於是修盐铁、榷酤、平准均输之政,民不堪命,几至大乱;昭帝即位,委任霍光,罢去烦苛,汉室乃定……】

洋洋洒洒数百字,以汉武帝南征北战、大兴土木、劳民伤财比拟新政之失当,引发众议。

官家阅后大怒,批复:【苏辙引用汉武故事,比拟先帝,事体失当;所进入词语不著实,朕进退大臣非率易也,盖义不得已,可止散官知汝州,仍别撰词进入。】

不久后,苏辙的贬官制书下达:【朕以眇躬上承烈考之绪,夙夜祗惧,然以丕扬休功,实赖左右辅弼之,克承厥志,其或身在此地,倡为奸言,拂於众闻,朕不敢舍。太中大夫、守门下侍郎苏辙,顷被选擢,与闻事机,当协恭以辅初政,而乃忘体国之义,徇习非之私,始则密奏以指陈,终於宣言而眩听。至引汉武,上方先朝,欲以穷奢黩武之姿,加之秉则经德之主,言而及此,其心谓何?其解东台之官,出守列郡之寄,尚为宽典,姑务省循,可特授依前太中大夫、知汝州。】

至此,门下侍郎苏辙离开中枢。

又过几日,官家诏龙图阁直学士蔡京权户部尚书,蔡京回朝。

入四月,吴安持被攻击,罢起居郎。随后台谏人事大变。

龙图阁学士曾布自高阳徙官江宁府,途径汴梁,诏入对,言先帝政事当复施行之,宜改元,以顺天意。龙心大悦,遂留曾布在京,暂为翰林学士。

此后苏轼被朝中攻击,言其为神宗所撰诰书以及为司马光所撰神道碑,皆言辞失当,有讥斥先朝,援古况今,多引衰世之事,以快忿怨之私。不久,落苏轼端明殿学士兼翰林侍读学士之衔,依前左朝奉郎知英州。

范纯仁为苏轼说情,无果。

不久,官家下诏改元“绍圣”。

绍圣,意为承继先圣,这是一个非常明确的信号:官家要重新继承先帝的遗志,重新开启新法。

接着,范祖禹出知陕州,胡宗俞出知定州,诏故观文殿学士、集禧观使、守司空、荆国公、赠太傅王安石配享神宗皇帝庙。

御史再攻击苏轼,认为他不当知州,官家下诏,苏轼降充左丞议郎。

紧接着,诏资政殿学士降授通议大夫、提举洞霄宫章惇为正议大夫、守尚书右仆射,章惇得以还朝,为右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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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相应的,原右相范纯仁充观文殿大学士、知颍昌府。

入闰四月,苏轼遭遇一贬再贬,未至任所,又被贬为宁远军节度副使、惠州安置。太中大夫、知汝州苏辙降授左朝议大夫、知袁州。

翰林学士承旨兼侍读曾布为中大夫、同枢密院事,火速蹿升。

……

绍圣元年七月中,韩嘉彦顶着大太阳入宫。今日是官家召她,问询皇城司冰井务事宜。

昨日邸报,苏轼门人张耒、黄庭坚、秦观皆远贬。半年来,这些贬官的消息一桩接着一桩,韩嘉彦已然感觉有些麻木。

闰四月时,朝中这帮人将苏轼远贬惠州,他都年近六旬了,惠州如此遥远,又是烟瘴之地,这帮人是要他的命啊。

她本打算拐弯抹角向官家说说情,可如今官家已然入魔,但凡给旧党说一点好话,他都要视为党同,此前已有好几位老臣因此被左迁,加之以章惇为首的新党对旧党展开疯狂的反攻倒算,即便官家对韩嘉彦有着特殊的体谅,关系亲密,韩嘉彦也知道个中利害。

最终她为保自己和赵樱泓不被牵连,不曾开口。

韩嘉彦到达垂拱殿外时,官家正与几位新党重臣商议国事。韩嘉彦听到了侍御史张商英的声音:

“文彦博背负国恩,伏请官家检详本末,推考是非。”

官家沉吟回道:“台谏之职,议当论列。然文彦博年及耄期,四朝旧相,先帝待遇,恩礼至厚,宜加阔略,以优老臣,可特置不问。”

殿外,韩嘉彦唇角微抿,心道这张商英可这是个鹰犬之辈,新党执政以来,他冲在最前面,四处攀咬攻讦,苏轼的一贬再贬,他可谓是“功不可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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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好在官家还是知道分寸的,文家的地位依然不可动摇。只不过即便无人能动,文家此后在朝中也再无影响力了。文彦博耄耋之年,时日无多,待到他离去,单凭文家的几个儿子,荣光不复。

接下来又听到蔡京陈述户部事宜,讲到今年突发的黄河水患以及汴河壅塞之事,官家忧心忡忡,提命工部加紧清淤,拱筑堤坝。

国事商议结束,重臣告退。最先走出来的是蔡京、蔡卞兄弟俩,这二人见到韩嘉彦,眸中冒出寒光。蔡卞冷笑一声,不打招呼便拂袖而去,蔡京还是揖了揖手,维持了一下表面的和气。

韩嘉彦眸光沉凝地回礼,目送二人离去。这蔡氏兄弟将蔡香亭之死扣在韩嘉彦、赵樱泓的头上,早就心生仇恨。如今还朝,韩嘉彦心中亦生忧虑。眼下有官家护着自己和赵樱泓,如若有朝一日让他们寻到机会,势必要行报复,不得不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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