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念故意把本子暴露在外，放在枕边。当她放心沉睡过去时，章羽凝的手臂有轻微的动作，虽然很轻很轻，可池念意识醒了，只是没有睁眼，看着跟熟睡没什么分别。

她还是了解她的。

池念不动声色，记事簿里面记载的内容，章羽凝看不懂的，也没法破解。这不是什么摩斯密码之类的东西，而是自己缩写的记录习惯，现在记忆衰退，她必须靠这些简要提示去强记重要的日子。

很快就要安排打针了，希望章羽凝能心平气和地经历这些，所以她不会乍醒，选择什么都不知道。

后半夜，池念感觉到臂弯变空就醒了，她转身看了看被动过的记事簿，确实看不出翻过的痕迹，可细微的变化，只有她能看得出。

她肯定去试图破解自己记录的内容了。池念知道章羽凝速记能力很强，这么点内容背诵下来，轻而易举。

池念轻叹一口气，摸着身边的枕头，脸贴在上面靠了靠，还能闻见属于章羽凝的味道。她闭上酸涩的双眼，疲惫地睡了过去。

章羽凝应该是后半夜回来的，迷迷糊糊之际，池念习惯地摸到身边人就会抱过去。只是因为惦记要准备打针的事，她早早起床了。

后面几天，池念感觉到身体欠佳，白天想做点事都要靠咖啡撑着。她不化妆时，脸色惨白，章羽凝有学医底子，当即看出她的异常。

“你是不是不舒服？要不我给你抽点血验一验，楼下仪器可以用。”

“不用。”池念拒绝了。

“可你的脸色不佳。”

池念勉强微笑问：“是不是觉得我的脸不好看了？”她以前可是很吃自己颜的，总会在很多时候痴迷地望着自己。

反复心动，这个词便是从章羽凝口中说出来的。她们有着极好的恋爱状态，没有随着在一起时间变久而平淡，反而因为久处更加浓烈，对彼此的依恋更深。

每晚睡觉，两人总会说那三个字，听起来落俗，在某些情绪上头的时候却特别温馨。她睡前会听到章羽凝说爱自己，醒来后也能听见这句美好的耳语。

所有的甜蜜对现在都是暴击。

她什么都没有了。

“当然不是。”章羽凝极力否认。

“那是担心我？”

“嗯。”

池念有些意外，这种时候章羽凝对自己的担心，或许是因为发病的照顾吧？她就是很矛盾，心里带着怀疑，行为还是忍不住坦诚。

“没什么事，放心。”池念忽然想起来之前一次穿越，自己身体不舒服的时候，章羽凝所作所为，忙说：“不许给我弄什么黄芪熬汤，我不喝。”

她一定觉得自己气血两虚，需要滋补。那个以前喝过，实在难以入口。

“你怎么知道我在想什么？”

“秘密。”池念笑着回答，这是她一个人的秘密，章羽凝不必知道。她根本无法想象这个傻子知道这件事后会怎么样。

所以就算这次穿越成功了，池念也打算悄无声息地消失，永远把真相掩埋，就当穿越救她这件事从没发生过。

日子快到了，池念默默等着。

终于等到一个晴天。

池念望着窗外，伫立许久后，打开包拿出针管，又发呆了好一会，才把注射器吸满药，放于床边枕头下。她把提前准备好的红酒拿出，放了一颗药丸进去，药像泡腾片那样在里面呼哧几下后，化为平静。

章羽凝完成了月亮灯的修补，餐桌旁的灯影照进了池念的心底，可惜再也照不亮了。能让她的心重新活络的从来只有章羽凝本人，而不是这盏灯。

池念做了一顿烛光晚餐，配着月亮灯，有种二人约会的错觉，实则是她为了打第一针做的准备。

摆盘成功后，池念走到红酒旁，倒了两杯酒。酒瓶里倒了催睡迷药，为了避免猜忌，池念自己提前吃了药，准备第一次糊弄过去。

“尝尝看牛排，你喜欢的八分熟。”池念了解她所有喜好，也不怕她奇怪，这种时候没什么心情，只想着等会打针能顺利。

“我喜欢的八分熟......”

池念心不在焉，也没有胃口，她总会忍不住看向转动的月亮灯。看灯就像看人，眼前的人是所爱，有时候又觉得不是。

她很无奈，不由得低落。

“月亮对你来说是不是有特殊意义？”章羽凝似乎发现她心情低落。

“嗯，是。”

“是人还是物？”

“你怎么会好奇这个？”

“如果你觉得不应该好奇，我也可以不问。”

“你对别人的事，不是向来不感兴趣么？”

“还不是因为你神神叨叨，神神秘秘。”

池念能感觉到章羽凝的心情状态变化，她对自己产生了兴趣，至少开始有好奇心了。章羽凝向来对世事淡漠，除了自己爱好，对别人向来不关注。

池念是她第一个喜欢的人，也是唯一走到她心底的人。被她反复喜欢上，池念既幸福也心酸。

如果可以，她怎么会愿意用这种方式对待喜欢的人？她怎么会愿意去布局，让喜欢的人入局？她工于心计的手段，都用在了这些穿越上，而目标却是章羽凝，这对池念来说，本身就很残忍。

“你只要记住，我不会害你的。”池念只能话说到此，章羽凝信或不信都不重要，她举起酒杯：“喝一口？”

她很紧张，更不能让章羽凝看出她的紧张，每次进入正题都怕出现失误，怕出现任何意外。

章羽凝酒力很浅，也从没喝醉过，这次她故意借酒也是赌一把。

这点酒不会让人微醺，但药发作的话，章羽凝很快就有些头晕了，她眼皮很重，双手撑着自己的头，努力不让自己失去意识。

别挣扎了，阿凝......池念痛心疾首地望着她，心跟着抽疼起来，眼眶不由自主地湿润了。

“去休息会。”池念走到她身边，扶起她往床边走去，章羽凝身体有些失重，始终依靠在自己身上。

没等她放下人，她就被章羽凝重重地拖拽下去，直接压在了床上。

章羽凝似乎意识到不对劲，忽然掐住池念的脖子，无力地怒吼：“为什么给我下药，在地下室下药的也是你吧？”

池念能感觉到她手上没力气，否则此时自己恐怕无法呼吸，她眼泪倏地涌出，猛然上前，抱着章羽凝的头，深深吻了下去。

她边吻边解开章羽凝的衬衫扣，拨开衣领露出脖颈后，摸到了提前安排在枕头下的针管，眼泪落在了章羽凝的脸颊，她狠下心，对着上臂扎了下去。

章羽凝眼皮撑了撑，最终昏睡过去。

这一剂量大约半管，她用了五秒打完，泪水早已浸湿了眼眶，池念有些崩溃，拔出针管时，坐在章羽凝身边闷声落泪。

她趴到章羽凝身边，抵住她的头，心里像压着一块千斤巨石，沉重得无法呼吸。

“对不起，阿凝，对不起。”每当这个时候，她都无法控制情绪，她会想起所有的不幸，会往深处感受这些痛苦。

她会想到将来自己出事，章羽凝独自活在这个世上，也是另一种残忍。她曾经想随着章羽凝一起死，正想自杀时，程诺告诉自己研发出成果了。

章羽凝的发冷症状，是试药实验引起的怪病，无先例可参考，并且发病没有规律可寻，所以一直严重到引发心衰，加上三小姐捣毁了做生物研究的违法基地，得到加密文件才知道，有一批婴儿和少年实验体，先后出现过这种不同程度的症状。

因为有相同病发症，池念开始调查章羽凝的身世，最后得知她是被医院卖给基地的孤儿，随后因为产生耐药性和病症无法继续用来做实验，便被丢弃到了贫民窟。

池念本来以为章羽凝只是被父母丢弃的孤儿，孤苦伶仃地在贫民窟求生，没想到她竟受过这么大的磨难。幸运的是，针对这项病症，池家的医疗实验室能够研究出特效药；不幸的是，章羽凝没有等到药物研制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