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况发生得太快了。

唐云暖都没想到林实竟然可以一针到位。

王黎颤着手探筱徽的鼻息，轻轻呼唤着她的名字，低下头吻她，亲她的耳朵，摸她的眼睛，怀里闭着眼的人却无声无息，纹丝不动。

死了的人，怎么会动。

安静中灭亡的王黎爆发出尖锐的嘶吼，眼眶通红，愤怒到水都是血红色的，掀起龙卷风，朝唐云暖席卷而去。

凝水为龙卷风的同时，条条水链子捆绑住唐云暖的全身，叫她短时间挣脱不开，定在原地，只能任由龙卷风吞噬。

龙卷风是水形成的。

唐云暖被吞没进内部，像掉进广阔无边的海底，只是这片海底，注定没有出口。

哪怕再冷静，再压抑死亡来临的恐惧，氧气还是一丝不留被无情争夺，缺氧的肺部炸开剧烈的疼痛，面色发白，双目充血。

呛咳一声，无味的水争先恐后，从鼻子、口腔、耳朵灌进，似一把开过刃的剑，所到之处，如刀割般刺痛。

水里很静，静到让她害怕。

她忽然后悔了。

后悔临别前没有亲一亲柳知湘，后悔没能和孩子们好好告个别，后悔今天早上没有和她们一起吃饭，后悔连声再见也没有好好跟柳知湘说……

还后悔许下会回去的承诺……

她最讨厌毁约的人，但是，这次她好像不得不做她最讨厌的人。

柳知湘会怪她吗？

唐云暖想了一下，应当是不会的。

柳知湘会很伤心吗？

嗯，这个肯定是会的。

柳知湘会想不开吗？

有孩子们在，想必是会振作起来的。

她走之后，她们会安全吗？

……

唐云暖答不出来。

王黎存活着，他是可怕的异能者，她们的踪迹一旦被发现，恐怕……

啊啊……

真不甘心。

死时没能带上王黎。

“暖暖——”

来自很远很远的，柳知湘的呼唤闯进耳畔，闭上的双眼颤动了一下。

“暖暖！”

这次，是真真切切的呼唤。

伴随着猝然的失重感，凝结的水和落于中心的唐云暖砸落在地板上，像下了一场暴雨。

重新汲取到氧气，唐云暖捂着快要炸裂的肺部，咳得面色发红。

“暖暖！你怎么样？”柳知湘蹲下急声关心，手在她起伏不平的背部拍着，看着眼前湿漉漉，呛咳不止的唐云暖，心疼得五脏六腑绞着疼。

唐云暖咳得说不出话，自己尚是一塌糊涂，却还记挂着柳知湘的安危，扭头去看王黎。

记忆中王黎所在的位置被一颗凭空出现，处处充斥怪异的苍天大树霸占。

骷髅头形状的叶子是五彩缤纷的颜色，树枝上缠满了绿色小蛇，几乎要把树枝的褐色覆盖，粗壮的树干是诡异的黑色，中间嵌着一个人，嘴唇发紫，面容狰狞，仿佛是中毒后痛苦折磨身亡。

唐云暖诧然，立刻望向柳知湘。

柳知湘知道她想问什么，点头坦白：“是我的异能，刚刚才有的，第一次使用，不太能控制，可能有点暴走。”

顿了顿，如刀一样的眼神射向死透的王黎，有点懊悔自己下手太重，“死得这么快太便宜他。”

“他折磨你，我要百倍千倍还回去！”

第061章

【61】

“好啦。”唐云暖好不容易缓过来, 连忙伸手拍了拍柳知湘的手，劝慰气得双颊鼓成两个包子的人儿，“人已经死了, 干嘛和一个死人怄气。”

柳知湘捋了捋她凌乱的刘海, 担忧不散, “还好吗？”

“没事。”唐云暖摇摇头，借着柳知湘的力站起来，仰头望着诡异的苍天大树，没有害怕，唯有欢喜。

“你有异能，就不用怕其他心存恶念的幸存者, 也不用怕丧尸和狼群了。”

她的异能强悍, 哪怕其他未曾抵达的地方还有异能者，该是也不会和柳知湘硬碰硬的。

柳知湘有自保能力, 她也就能放心了。

一阵风吹过, 骷髅头叶子奏响‘簌簌’的乐音, 地面上的树影翩翩起舞。

叶影交错, 恍惚间，耳边回响起没能答出的问题——她走之后, 她们会安全吗？

此刻她答得出：会的。

真好。

后面再遇到危险, 还会落到以命相搏的境地, 她也没有后顾之忧了。

“暖暖？”柳知湘轻唤，手放在她眼前晃了晃，“在想什么？”

唐云暖微微摇头，垂下眼帘, 不与她对视：“没有。”

不知想到什么，柳知湘忽然轻笑, 唐云暖疑惑看了眼，又低头看了看落汤鸡一样的自己，皱眉质问：“你在笑我？”

“不是！”柳知湘否认，小拇指勾住唐云暖的小拇指，小幅度晃了晃，眼里有怀念也有后悔，“我只是……想到我们从前。”

唐云暖眸光微闪，不由侧目对上她的视线。

“往日我沉默寡言，不善沟通，一直是你朝我走近，现在……寡言逃避的人换成了你，主动的人变成了我。”柳知湘低语。

柳知湘的声音很轻，轻到唐云暖分辨不出来她其中蕴含的情绪。

目光落在被水淋湿的地面，唐云暖盯着一块小石子，语气淡淡：“你不用主动，柳知湘，强迫自己做不习惯的事情不累么？”

“我不是强迫自己！”柳知湘大声反驳。

唐云暖被她突然拔高的声音吓了一跳，夸张地揉揉耳朵，“那么大声干嘛，孩子们该等着急了，我们回去吧。”

柳知湘握住她的手腕，不让她逃走，掰着她的脑袋，望进唐云暖的眼睛里，“暖暖，这是我想做的，也是我早该做的。”

“为什么？”唐云暖不明白，扫视身前这人，“柳知湘，你跟变了个人一样。”

发生什么了？

让她突然之间转变如此之大。

“囡囡被绑，我想了很多，很多很多，想着想着，某个瞬间忽然就想明白了……”

柳知湘眼底水纹涟漪，盘踞心底已久的悔恨爬上心头，声音轻颤，“暖暖，如果我早就做出改变，三年前我们就不会离婚，不会分开那么长时间。”

唐云暖深深看了一眼柳知湘，连连后退，语气生硬，“往事不可追，旧事连同我们的关系已经翻篇了，放下吧。”

柳知湘迈出一大步，拉近她们之间的距离，神情没有一丝动摇，盛满温情的眼眸在熟悉的脸庞流连，“往事不可追的下一句是，来日尤可期。”

“我不会拘泥于从前，暖暖，我要的是未来，和你，和我们的两个女儿，我们一家四口好好过日子的未来。”

“或许还会有很多的困难，很多危险，但没关系，只要我们在一起，我们好好的在一起，再多坎再多难，我们携手，一个个跨过去。”

未来……

悦耳动听的词汇在心尖反复品味，唐云暖觉得眼前笼罩的薄雾从未散去，她看不到，看不见柳知湘说的未来，在哪里。

她是丧尸，是不安定的存在。

若哪天缓释剂对她失效，哪天她忽然就发疯了，像那只认出丈夫又亲手杀死他，啃噬他的血肉的丧尸一样，对身旁最重要的人下手呢……

是她杞人忧天，可……万一呢。

那个万一，会让她们丢了性命啊！

“喂！你们在干啥呢？”

轻快的声音打破凝重的气氛。

林实的脑袋从推开缝隙的铁门后冒出来，冲着站在诡异大树前一动不动的二人，不解发问：“你俩被定住了？还是玩一二三木头人呢？”

唐云暖猛地回神，仓皇逃走，“我去开车过来。”

柳知湘看着步伐微乱的身影，满眼可惜，嗔怪地看了眼欢脱打量大树的林实，微微笑：“你来得真是时候。”

“昂？”林实回望，瞧着她一副不满的样子，脑子顿时开窍了，眉尾轻挑，“我不会……打搅你们的好事了吧？”

柳知湘说不上来失望，又不是很开心，烦恼地轻叹，走近林实的身边，吐露烦恼，“我和她聊了，她始终不回答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