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名诔(114)

作者:吕不伪 阅读记录

崔灵仪收回了手,回头瞥了一眼严家夫妇,又暗暗想道:“想必是下了猛药,只是吊着一口气,看起来气色好些。但若是药效过了,怕就不成了。”

“如何?”只听严家夫人连忙问着。

崔灵仪回身颔首问道:“方才,夫人说令嫒是先天不足,只是不知其他医士可曾说过是如何不足?”

严夫人叹了口气:“一个人就一个说法。乔道长说,惠儿八字弱了些,命里该有此一劫。若是能做法改命,此劫便可解了。”

“哦?”崔灵仪一挑眉,又道,“严夫人,可否借一步说话?”

严夫人点了点头,她心疼地看了一眼床榻上的女儿,便带着崔灵仪出了门。“姑娘,有什么话,但讲无妨。”严夫人说。

“实不相瞒,”崔灵仪道,“看症状,这病,我也得过。”

“什么?当真?”严夫人猛然一抬头,将崔灵仪从上到下看了一遍,又皱了皱眉,不敢相信地问着,“可姑娘看起来,仅仅是瘦了些。”

“是,”崔灵仪微笑道,“我的病,好了。”

“那这究竟是什么病啊?”严夫人问着,都要急哭了。

崔灵仪却没有回答,只是又问:“敢问严夫人,与同龄人相比,令嫒可有异于常人之处?”

严夫人回望了一眼女儿的房间,又忍泪道:“倒也没有很特别的地方。只是身子弱些、反应慢些……哦,她还有梦呓的习惯。”

“梦呓?”

“是的,梦呓,”严夫人说着,终于忍不住泪,“她总在梦里喊着要糖……平日里那么寡言少语的一个小姑娘,却总是在梦里吵着要找糖吃。唉,我们怕她吃坏了牙,总是不让她吃。可她如今这般模样,昏睡不醒……我……我……”

严夫人说到这里,再也说不下去了,只是掩面而泣。崔灵仪听了,沉思着:“糖?”

正想着,只听严夫人又问:“姑娘,你还没说,我家女儿究竟害的什么病?”

崔灵仪稍加思忖,便依着癸娘的话正色答道:“令嫒,先天魂魄不全。”

严夫人愣了愣:“这是何意?”

“少了魂魄,年寿难永,”崔灵仪说,“除非寻回魂魄,不然,无药可救。”

“什么?”严夫人一惊,“可是、可是乔道长不是这般说法。”

崔灵仪故作疑惑:“是啊,我也很是奇怪。从前,是家里长辈请人为我招魂,我才得以活到今日。我记得招魂时,好像也不需要处子祈福。不知乔道长是如何说法?难道他不是要为令嫒招魂吗?”

严夫人摇了摇头:“乔道长从来没提过魂魄一事。”

“这便怪了。”崔灵仪说着,细细地观察着严夫人的反应,只见她满脸的焦急担忧。正要再问时,忽见一小丫鬟走了过来。

“夫人,”小丫鬟说,“乔道长传话过来,说最后一位姑娘到了。三日之后便是吉日,我们明日便可出发了。”

“好,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严夫人说。

“出发?出发去何处?”崔灵仪问。

严夫人叹了口气,回答道:“是去城外平隐庵。乔道长说,那里风水好,虽废弃多年,但也分外清净。我们要带着惠儿,去那里做法七七四十九日,头七天还要有人祈福。后日,便是道长选定的吉日了。”

“哦?”崔灵仪更觉奇怪,她想了一想,又对严夫人道,“严夫人,我自知我人微言轻、见识鄙陋,但乔道长的举措实在不似招魂之举。还望严夫人多多留心,若是真出了什么事,钱财事小,令嫒性命事大。”

崔灵仪说着,又左右看了看,方才继续颔首道:“今日之言,还请严夫人莫要声张……我便先退下了。”

第66章 古刹鸳帷(三)

崔灵仪在严府休息了一夜,便跟着严府众人出发,去往城外平隐庵了。平隐庵在山林之中,被翠竹包围着,只有一条一百零八级的长阶通往这古刹。可惜这平隐庵荒废已久,这长阶上也长满了青苔,前些日子多雨,这地方也滑的很。斜枝乱生,稍有不慎便要划破行人的衣服。纵使严府早就派人来收拾过了,可幽静之处,草木总是繁盛些。好容易收拾完,第二日,这里便又落了泥,长出些杂草来。

因此处车轿难行,所有人只能步行。一行人小心翼翼地踏着这台阶,一步一步向上爬着。崔灵仪背着剑,小心观察着周围的人。严家夫妇自然是时刻关注着女儿,那小姑娘此刻正被力大的婆子背着,依旧是昏睡不醒。乔老道悠然走在人群最前,他的弟子和严府家丁就跟在他身后,个个都背着些大包袱。崔灵仪想,那里应当是他做法要用的法器。

正想着,忽听身旁有人伴着乌鸦的啼叫低低地笑了起来。“好生奇怪,”是同样来祈福的女子在说话,“他一个道士,怎么要在这尼姑庵里设坛做法?”

有同行的姑娘回答道:“这你便不懂了吧!人家说了,这尼姑庵风水好,又清静。既然要救命,哪里还顾得了这佛道之别呢?况且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几百年前,这里也不是尼姑庵,几百年后,这里是什么,又有谁说得准呢?”

“有理有理,”那姑娘附和着,却又叹了口气,悄声问一旁的姑娘,“可是,这里毕竟发生过那样的事,听起来,也不大吉利啊。”

“何事?”崔灵仪适时地插嘴问着。

“你不知道吗?”那姑娘颇为惊讶,又将她打量了一遍,问,“外地人?”

“嗯。”崔灵仪点了点头。

“唉,难怪你不知了,”那姑娘说着,指了指这平隐庵的大门,道,“一百年前,天下大乱那一次,有贼匪洗劫了这尼姑庵。据说,血漫山林,满庵尽死。那以后,这尼姑庵便荒废了,再没有人敢来接手这尼姑庵。据说,据说……”她说着,左右瞧了瞧,又低声道:“据说这里闹鬼呢。”

“哦?说来听听?”崔灵仪又凑近了问。

“鬼神之事,怎好妄言,”这姑娘摆了摆手,“况且,如今我们已经在这尼姑庵的地盘上了。若是里面真有什么,而我们所说又被里面的东西听见,岂不是自找麻烦?”

“嗯。”崔灵仪应了一声,便做出一副专心走路的模样。

果然,那姑娘自己反倒忍不住了。“你都不多问一句吗?”她问,“就这么不好奇呀?”她说着,自己凑过来,对崔灵仪道:“据说这尼姑庵,以往便不干净。我说的这个以往,是贼匪洗劫之前。”

“那时便闹鬼了?”崔灵仪问。

“不是闹鬼,”那姑娘说,“是……那种不干净,不守清规的不干净。你想想,本来就是个不干不净的尼姑庵,还惨遭贼匪烧杀抢掠,这些尼姑死了,那怨气得有多重!这若是不闹鬼,才是奇怪了!”

“还有这种事?”

“是啊!”那姑娘重重地点头,“据说,遭了贼匪之后,还有人来过这里,都撞到鬼了。他们说,夜里,总能听到女子哭声,还有一个阴恻恻的声音在这尼姑庵里回响着:放我进去——”

“放她进去?”崔灵仪更觉得奇怪了。

“好啦,你们别说了,”另一个姑娘打断了两人的话,“我们还要在这里过夜呢!如今还在讲这些东西,不怕夜里做噩梦呀?”

那姑娘听了,悻悻地闭上了嘴,崔灵仪也没再追问了。一行人安静又小心地走在这长阶上,走了有一会儿,终于抵达了平隐庵大门前。这庵门高大,却年久失修,轻轻一推,便有木屑掉落,门上已是一片斑驳。但看起来,这并不全是年代久远的原因,这里的门上、墙上都有些挫痕,这些痕迹也有些年头了。

一行人依次迈进了门槛,严家夫妇自然是忙着先安顿女儿,乔老道也只顾着那些法器。还好严家还安排了领路的丫鬟,将这十二个女子带去了她们要住的厢房。这些房间也是打扫过的,三人一间,还算宽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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