载酒行(197)

作者:吕不伪 阅读记录

于是,华鹰便在今夜出手了。他早就在翡翠馆周围做好了准备,等几人一出来,他便连忙远远地跟上了。他毕竟是有些本事在身上的,很轻易地就敛了自己的气息和脚步,轻到让紫镜都无法察觉。只是深沉的夜色也蒙蔽了他的眼睛,他一直只能看到几人的背影,却认不清面容。直到其他人都走了,明袖跳到高处去侦查了,剩下的人站定,他才有机会仔细分辨。

就这样,他看到了宫袖,和明袖长得一模一样的宫袖。

明袖本在高处侦查远方,因此对脚下的事却并不是那么清楚。宫袖在萧非身边守卫,倒是很轻易地便察觉了暗器的来袭,可她偏生手腕有伤,在正月十五那日留下的伤。那伤极重,这些日子过去了,也未曾痊愈。因此,她拔出剑来挡的速度便慢了片刻。

可这片刻,便足够要她的命了。

“卑鄙老贼!”沈瑾白骂了一句,便连忙持剑向华鹰挺去。华鹰见状,却是知道此地不宜久留,转头就走,沈瑾白也追了上去。只剩下萧非和明袖围在宫袖身边。

“主人,主人……”宫袖小声地唤着,又抓紧了萧非的手,却还在自责,“奴婢无能。”

“别说了,”萧非连忙忍泪说着,又给宫袖把脉,可她刚把手搭在脉搏上,便发觉宫袖的嘴边渗出了一丝血来,接着,她鼻子里也流出了血,“飞刀上有毒……”

她说着,一下子泄了力。只听宫袖自己说道:“奴婢已察觉出来了,是鹧鸪天。”她说着,苦笑一声:“主人,毒已入血,奴婢没有多少时间了。”

明袖听了,登时哭出了声来:“姐姐……”

宫袖努力地抬眼看向明袖,却又语重心长地道:“好妹子,别哭了。我走以后,护卫主人一事,便要你多承担了。你有些浮躁,做事不太稳重,这点不好,要改。还有冷袖,她是个死心眼,只有你一个姐姐了,你得多照顾她。”

明袖哽咽着点头,道:“姐姐,我记住了。”她说着,握紧了宫袖的手,可宫袖却又看向了萧非,萧非正手忙脚乱地在自己身上翻找着一切能找出来的药,可大多是迷药,根本没有治病救人的药。

“主人……”宫袖轻唤一声。

“你别,别说那些,”萧非颤声回应着,却是看都不敢看她,“我给你找药呢,你再撑一下!华鹰中了这毒都能活,你也能!”

宫袖苦笑一声:“主人,不必麻烦了。”她说着,眼里、耳朵里都开始渗出血来。

萧非见了,更加慌了,连忙伸手去擦,一边擦嘴里还一边故作镇定地念叨着:“没事的,没事的……你再撑一下!”

宫袖见了,眼角流下一滴血泪来。她伸手抓住了萧非的手,道:“主人,不必如此了。死了一个袖袖,但还有两个呢。奴婢现在倒是有几分庆幸主人没能分清我们,这样,主人以后或许也不会太过伤心……”她说着,声音渐弱。

“不,我能分清,”萧非连忙说着,眼泪滴落在地上,“我能分清你们三个,我那是故意气你们的,我气你们小时候捉弄我……我能分清的!”

宫袖听了,却没再说话了。萧非见了,连忙抓住了宫袖的手,急急地连声唤着她的名字:“宫袖、宫袖……”

可她的手在触及她脉搏的那一瞬间,她便浑身僵住了。她亲手感觉到了她的脉搏从有到无,亲身体会到了一个生命的逝去。

“宫袖……”

“姐姐!”

沈瑾白并没有成功追上华鹰,等她回到那条路上时,宫袖已经死了,她七窍流血,口吐白沫,死相惨烈。而萧非和明袖坐在一旁泣不成声。

“都是我的错,”萧非抽噎着,“我怎么能在这里停留这么久,让华鹰有了可乘之机!”

沈瑾白见了,连忙走了过去,把萧非拢在了怀里。“不是你的错,”她安慰着,“是陆惟出尔反尔,是我们也没想到华鹰还活着……”

萧非痛哭不止,话都说不出来了。沈瑾白心疼不已,可却又别无他法。回京城还不到半个月,他们已经死了十八个人了。

蒋沅儿、宫袖……接下来呢?

天没亮时,她们把宫袖带回了那小院里,给她也置了一口薄棺,又将棺材送入了地窖。所有人都立在地窖口,望着底下成堆的棺材,心情沉重。

沈瑾白见萧非没了精神,又显现出那病弱的模样,不由得担心起来,就要去照顾她。可萧非却硬是挤出了一个笑容,道:“你快回陈府吧,看看陈大哥回来了没有。”她说着,嘴唇上皮肤干裂,眼里也布满了血丝。她哭了太久了,实在是伤了身体。

沈瑾白见了,刚要再说话,却见明袖一把扶住了萧非,道:“沈姑娘,你放心回去吧,这里有我们。”

明袖的脸上也尽是悲伤,可她却努力做出一副坚毅的模样来。她记得姐姐死前的嘱托,她要照顾好她们的主人。

“多谢了。”沈瑾白只好道了一句,不放心地离开了。

宫袖身死,沈瑾白回陈府去看望陈沈氏和陈广峻,一时间,那僻静的小院只剩下了季陵和其他的襄宜谷人。萧非见宫袖死于非命,气陆惟出尔反尔,又想起了阳茗来,便气得在院子里把陆惟、阳茗还有石从风、华鹰等人都骂了一圈。

紫镜听了,却总觉得不对,便在一旁道了一句:“我总觉得,阳茗并非你口中那般险恶。”说罢,她便只是低头沉思。

萧非听了,已哭得哽咽难言,抽噎着驳了一句:“你和她十几年没见过了,人都是会变的!”说罢,她眼泪又簌簌地流了下来。明袖见了,连忙拿了帕子过去给她擦眼泪,冷袖则在一旁给她倒了一杯水。姐妹俩也是伤痛不已,可如今局势不稳,谁都没办法轻举妄动。

“小谷主,”紫镜想了想,又开了口,“人是会变的,这不假。可在翡翠馆时,阳茗也说了,她只是想毁了你娘重视的东西。陆惟等人在江湖上故意挑起其他人同襄宜谷的争端应当是她授意,襄宜谷的机密泄露出去应当也和她有关,但出尔反尔,我却总觉得不像她所为。”

萧非却根本听不进去了,她已被仇恨蒙蔽,她顾不得那么多了,什么文书都顾不得了。她现在只想报仇,只想把那些人全都杀光,不论会付出怎样的代价,她都不在乎了。

杀了那些人,才是最好的办法,一了百了。什么文书,什么案子,她顾不得了。既然这世道让他们没办法选择温和的方式来解决问题,那她不介意用最激烈的法子来为自己和心里重要的人搏一条出路!

想着,她眼里的恨意越发强烈。“襄宜谷存世百余年,还从来没这么憋屈过!”说着,她猛地站起,一拍桌子,当即下令:“两天时间,查清陆惟等人的动向。两日后子时,派出所有的人。我们要去给那些死去的人,报仇雪恨!”

最后四个字,她几乎是咬牙说出来的。明袖和冷袖听了,对视一眼,她们终于等到了这命令,连忙又齐齐地道了一句:“是!”说罢,便领命而去。

紫镜见明袖和冷袖走了,又看了看萧非,道:“小谷主,你如今正在气头上,我劝你有什么事情还是想清楚比较好。如今是在京城,我们人少,贸然出手,损失的只会是我们自己。”

“出手也是损失,不出手也是损失,别人要害我们,我们不能坐以待毙了,”萧非说着,又看向了外边那地窖的方向,“我不能对不起那里面躺着的人。沅儿姐姐、宫袖,还有那许多人……他们本不该那样死去!”

她从未想过宫袖会那样死在她面前。

说着,萧非又苦笑一声,看向了紫镜:“师父,我真的不能再忍了。”说罢,她便走到门前拉开了门,示意紫镜出去。紫镜见了,知道她正是伤心的时候,也没多计较,便走出去了。

沈瑾白出了那小院,连忙施展轻功,一路飞奔回了陈府。刚进陈府,她便随手抓住一个小厮,问着:“大公子回来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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