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停泊(48)

作者:一百零一夜 阅读记录

“……你以为我不敢吗?”

柳梦向前半步,刀刃在距离肌肤毫厘之处停住,像一种无声的压迫——但是她还是没有按下去,二人就这样僵持着,洗手间中只剩排气扇微弱的嗡嗡声。

“说话。”

秦淮叹了口气。

“首先,如果这些无聊的把戏是在为你妈妈铺路,那我明确告诉你,我不是为了你说的那个目的。其次,就算你能在这里杀了我,也走不出会所的门。最后……”她飞快地一侧身,柳梦愣了一下,心道不好,可来不及反应,手腕就被握住反向一拧——她连痛呼声都来不及发出,秦淮捂着她的嘴往大理石台面上按了下去。

“唔——”

匕首随着她的闷哼声落地,秦淮伸手一捞,没让它落在地上。

“明白了吧?只要我想,不说会所,你连洗手间也走不出去。”小刀在指间转了两圈,又在柳梦忿忿不平的眼神中被拍在了眼前的洗手台上,秦淮松开手,不禁感到疑惑,“你的手环,不会是花钱买来唬人的吧?”

听说过重金从孩子进梅斯特公学读书,没听说过重金给孩子买个限制令通讯器吓唬人的。

她放开手以后,柳梦表情终于松了松。她一把将折叠刀抢过来,脸颊泛红,瞪了秦淮一眼:“反政府组织里都有文职,怎么,有法律规定罪犯必须持自由搏击奖项上岗吗?”

秦淮:“……我就当你是关心则乱吧。”

“你别怪我……算了,随你吧。”柳梦冷笑了一声,“为了我妈妈,我什么都干得出来。”

“我知道。”

秦淮可以理解,毕竟没人知道她身份之外的事,人们只知道她是“秦夫人的妹妹”,一个放荡且身份敏感的女人跟在艾唯身边,理所当然地会被认为是别有所图——她不在意这个,但其他人就未必了。

“比起得到秦月姝的权力和财富,和利维坦一起消失或许是我更想要的。”她笑了一下,自言自语般低声说。

这句玩笑话让柳梦愣了两秒,她抬头看着秦淮的侧脸,后者低头看着指间的烟卷,眼中是她看不分明的倦意。

权力使人忘记因其压迫而生的痛苦,如同一头虎视眈眈的野兽,将沉迷于拥有它而得以凌驾于万人之上的快乐的人同化为兽,接着忘却过往,抛下理智,成为它忠实的奴隶——她查到了秦淮的过去,但终归没有亲身经历过,而要怎样刻骨铭心的经历,才能使人生出足以抵御如此诱惑的意志呢?

柳梦一垂眼,很快又恢复了那种不屑的神色,从鼻腔里挤出一哼:“这些冠冕堂皇的话在我这里没用,别白费心思了。”

“你最好说几句软话,因为我是很记仇的。”秦淮漫不经心地调侃。

她听着柳梦不痛不痒的狠话,靠在洗手台上,看着她挽起袖子清理折叠刀,然后收好藏进了长袖里,动作间手腕上的通讯器闪烁着不易察觉的灯光,又被放下的布料所遮盖。

时光如梭,当年两个白纸一样的天真女孩被命运推入截然不同的道路,一个成了背上人身限制令的重刑犯,一个在卢港的泥潭里挣扎。

命运无常。

“一张被墨汁浸染的白纸,还有成为画作的可能吗?”

柳梦接连几句话都没等到回应,回头一看她在发呆,眉头一皱正要发作,此话一出,二人不约而同地陷入了沉默。柳梦被这没头没尾的话问得表情僵在了脸上,她当然明白秦淮在说什么,目光微动,隔着长袖摸了摸自己的手环。

“你……”

秦淮正为失言而懊恼,以为她有所误解:“抱歉,没有含沙射影的意思,我……”

可柳梦并没有因为她的话而生气——或许也不能这么说,因为柳梦神色古怪地白了她一眼:“你在说什么话,当然有办法了,我看你当年在皇家艺术学院是白学了。”

秦淮后半句话被堵了回去,面对这莫名其妙的嫌弃,她试图辩解,却一时哑口无言。柳梦一副让她开开眼的表情,从随身的包中拿出一盒眼影,四下看了看,目光锁定秦淮黑色的裙摆,用手沾了一块颜色,提起裙摆便抹了上去。

秦淮下意识往后躲:“你做什么?”

“你瞧。”柳梦松开手,一抬下巴。

带着细闪的粉末涂在黑色面料上,留下了鲜明的一抹颜色,在灯光之下闪烁着细碎的光,像是缀在夜空中的一簇星辰——秦淮目光一动,愣住了。

“世界上不是只有一种颜料,也不见得所有画布都是白色的。”柳梦收起眼影盘,抱臂而立,见她怔愣在原地,脸上是藏不住的洋洋自得,“建议你以后多逛逛艺术展,这样死钻牛角尖,不过就是少见多怪罢了。”

“你没问我这手环是怎么回事,我很意外,也很感谢你给我留面子,但是说实话,我为这个而瞻前顾后的时候已经过去了。误入歧途也好,心为形役也罢,我坦坦荡荡地承担自己过去的罪责,毕竟自甘沉沦浑浑噩噩才是拖你下水的希望你在你身上看到的——我都懂的道理,秦小姐应该懂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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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在意识到pua的瞬间》

第44章 “花种”

东区的棚屋年纪比艾唯大了一轮有余,作为帝国“存在感最低的城市”之一,上次东区修葺还在老伯爵继承爵位不久,出于朴素的良心——可惜这份良心有极大的局限性,最后皇帝陛下的拨款九成都成了杰菲尔德家族的“底蕴”。

兜兜转转,这些钱还是用在了东区,可惜二十余年间物价上涨货币贬值,还得杰菲尔德家自己出钱贴贴补补……如此算来,实在不值。

没了客人和心怀鬼胎的秦月姝,艾唯处理起勘查工作来得心应手。她这个贵族小姐并不娇贵,生活上毫不讲究不说,蹚进盖过脚背的污泥里连眼也不眨一下,逼得同行的官员与警卫淌水下地,不敢有丝毫怨言。

台阶泥泞,伯特提醒说:“小姐,小心。”

“你不用跟着我了。”艾唯轻声说,“去医院看着安吉莉亚,别让她跑了。”

帝国医师联合会与乌列教会联合组织了一场学术会议,从下月开始,从首都辗转到南部海岛,历时一个月,作为知名医院的总院长,安吉莉亚自然位于受邀之列——可在卢港此刻的情景之下,这样一场会议的举办很难不让人怀疑是别有用心。

于情于理,安吉莉亚都没有拒绝邀请的理由,可她至今为止也没有表态,照常出入柏莎医院处理事务、看诊,有条不紊,仿佛丝毫没有山雨欲来的警惕心。

她不慌不忙是因为有教会兜底,艾唯却不敢掉以轻心,就算只有万分之一的概率,她也不会放安吉莉亚离开卢港——东区有的公立医院也去不起的病人,只要给他们一些物质支持,这些人可以把柏莎医院搞得乌烟瘴气。

靴子沾满泥水,变得沉重,艾唯驻足片刻,抬头看了一眼压顶的乌云,这是海上风暴的预兆,卢港常有这样的天气。

她忽然有一种强烈的预感——这一切就快要结束了。

“小姐,”伯特说,“这样的天气,最需要警惕的并不只有洪涝。”

艾唯看了他一眼,伯特依然跟在她身后半步处,半低着头,神态恭顺,语气平静。

“……我知道。”她说。

如果说几天前的暴风雨是彻底摧毁东区的根源,那接踵而至的潮湿天气则是压垮东区的最后一根稻草。摇摇欲坠的棚屋原本就不是可以长住的建筑,必须全部拆除。工程从最东的沿海一带起,逐步过渡到与西区相接的朗姆街,东部的居民从今天下午开始搬迁,到东区西部临时搭建的棚屋暂居。

艾唯在台阶上,俯视搬迁中的居民。那里有警察维持秩序,或许是因为她的存在,一切都还算得上和谐且有序——东区是整个帝国的贫困之巅,那些拖家带口的居民大多衣不蔽体,与灰蒙蒙的天空和泥水相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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