殊姝(36)

作者:摩诃计划 阅读记录

“有些知识很有用,多学学总是好的。”

”你这当妹妹的真能说教。”

“那你也说教说教我呗?”

“谁稀得说你?”

“姐姐是不舍得才是。”毓殊下巴支在桌子上。

“瞧你臭美样。”朱文姝点点毓殊的小鼻子。

毓殊往朱文姝身边靠靠:“你现在会的知识比我多,可得教教我。不然你的妹妹要成为文盲了。”

“少捧我,你要是文盲,那老秀才都是傻子了。”

毓殊歪着脑袋,头枕朱文姝肩膀上。朱文姝并没有推开她,而是继续看字帖,她不讨厌两个人这样亲近。

夜深了,朱文姝还坐在油灯前,而毓殊已经枕着她的肩膀睡着了。朱文姝想了想,还是把妹妹放倒,让她好好躺着睡一觉。

在虎营久了,人身上多少有点匪气。魏嵩是,毓殊是,朱文姝也是。

姜大麻子的手下偷摸毓殊鸡圈里的鸡与蛋,还从活动室里顺走蒜苗和豆芽、窗户根底下埋着的冻豆腐也没了。无他,冬天里新鲜物少,人嘴馋了。

发现东西少了的是朱文姝,撞见偷东西的人也是朱文姝。毓殊整忙着操练士兵,那找回失物的事儿,就落在她这个后勤医务兵身上了。

于是乎这一天,雪代看见朱文姝拎着个笤帚竿子去了姜连……好奇之下,雪代也离了屋,站在院门口看一个姑娘家和一群老爷们儿说理。

笤帚除了给朱文姝撑胆之外,没什么用。那群胡子出身的兵本以为这妞是来干架的,一个个还撸起了袖子。姜大麻子赶紧把人拉住,一群爷们要揍一个姑娘,说出去臊得慌。再说兔子逼急了还咬人呢,这朱姑娘牙口厉害,惹不得。

朱姑娘是毓姑娘罩着的人,毓姑娘又是大当家的,啊不营长,是营长的妹子、是营长罩着的人,四舍五入,朱姑娘和大家伙是一家人。

“一家人一家人。妹儿今天来有什么事啊?是我们连的医务兵给你添麻烦了么?”

各连的医务兵都在跟朱文姝学二手的西医知识和一些中医治疗法。雪代跟她说,把自己学会的东西讲给别人听,可以巩固知识点,是件好事。换句话说,朱文姝是医务兵们的头头,而不是编制外的雪代。

“不是,我看见你们连的人拿了我们的东西。”

朱文姝已经够给面子了,她没说偷。

“你们啥东西没了?”

“鸡下的蛋全没了,我们在盘子里种的大蒜苗也被人一剪子剪走了,发的豆芽刚冒尖,一整筐直接消失,窗户底下的冻豆腐也找不到了。”

姜大麻子唏嘘……这是丢了多少啊?

“愣着干啥?谁偷的赶紧交上来还给人家!”姜大麻子呼喝,“妹儿,你看看,谁偷的东西?告诉我,我收拾他。”

朱文姝拎着笤帚瞅一圈,毛贼不在人群中。这可麻烦了,那人就是姜大麻子的手下,人跑哪去了呢?她正愁眉苦脸地寻思,蒜苗炒鸡蛋的香味儿飘到鼻子里。

姜大麻子也是鼻子灵的,他不等朱文姝说什么,撒丫子冲向后勤排房。不消两分钟,他右手端着一大勺的蒜苗炒鸡蛋,左手拎着一筐刚发出来的豆芽站在朱文姝面前。

姜连长身后站着个大高个,肚子比鼓还大。朱文姝并不敢小瞧这个人……这人是姜连的一个排长兼炊事班班长——能架着机枪把敌人飞机油箱打爆的那种。

就是这么个人偷了东西。这大汉之前是虎头帮的秧子房,俗称看人票的。

秧子房说东西不是他偷的,是他直接拿的,大家都是一个团的,有什么不能拿的?姜大麻子唾沫星子横飞,喷了秧子房和朱文姝一脸,他滚你妈的吧,你跟人打招呼了吗?人允许了吗?秧子房说我拿东西时我俩打了个照面,她都不阻止我的,不就是让我拿了吗?朱文姝讷讷地说,你长得那么高大,我怕万一闹起来,我打不过你,想着不如让姜连长为我做个主。秧子房又还一嘴,也是口水飞溅、在太阳下闪闪发光。他说你啥意思,意思我欺负你一个丫头片子呗?那我还是爷们吗?

朱文姝有点怵秧子房,她和毓殊学了很多道理,本想以理服人。奈何秧子房刷泼皮。朱文姝委屈巴巴地往那一站,想着姜大麻子能不能替她说一嘴。

然而秧子房战绩辉煌,从前又是虎头帮八柱之一,同位八柱之一的姜大麻子不好说他什么。若是别人拿了人家东西,他定是要为朱文姝主持公道的。只可惜。面对秧子房,他只能勉强说点轻的,甚至还得维护秧子房两句。

朱文姝见姜大麻子拉偏架,不情愿地认栽:“你……拿了东西,总是要告诉我们吧。”

秧子房得意:“下次一定。”

完了完了完了,这人下次还会来拿东西。豆芽本不值钱,蒜苗割了还能长,鸡总会下蛋的,如果只一次两次发生这种事,连里也不差那点东西,但这不就是白叫人欺负么?

朱文姝本以为自己强大了,已经是一位合格的卫生员,甚至能教给别人知识、受人尊敬,结果自己在暴力面前还是那么弱小。

“吃,咱们连的东西随便吃随便拿。”

爽朗的女声落在众人耳中。不知何时,毓殊已经站在姜大麻子连队的院门口。她身边站着丁六崔七,看来是这两位老朋友把她找来的。

姜大麻子嘴角抽搐,毓殊来了,事情的发展就难以预料了。

毓殊手里提溜着一个大麻袋,里面全是冻豆腐。连里农民出身的小伙子多,开块地种点好生长的大豆对于他们来说很容易。大家吃的豆腐都是自己磨的,入冬时把新豆腐扔雪地里冻一夜就是冻豆腐了。

胡子们哪会种地磨豆子做豆腐呢?整天白菜、酸菜、咸菜、鱼干那是吃腻了的。不少人看见豆腐两眼放光。姜大麻子站在一边,只见毓殊伸手拿起一块板砖大的豆腐——也不知道这是多少豆腐丁冻一起了。接着,姜大麻子看见毓殊把那块豆腐掷出去。

龟龟我地亲娘。从雪地里拿出来的豆腐可不是白白嫩嫩一摔就碎好欺负的。他娘的,那是杀器啊!

秧子房压根没反应过来,他甚至没想到有人敢照着他的脑袋飞砖头一样的冻豆腐。

这一下实打实地糊在秧子房脑门上,虽然没把打破他的头,但把人砸个不轻。秧子房扶着晕乎的脑袋,想找个地儿坐,不料脚下一滑,栽个跟头。

“偷东西还有理?当真姑奶奶是刚磨出来的白豆腐好挤捏的呢?”

朱文姝的心咯噔一下子。印象里这是她第二次听见毓殊自称姑奶奶,上一次毓殊是在福宴酒楼喝多了。

至于毓殊,她每每自称姑奶奶,那是要搞事情的节奏。

敢熊我姐?姑奶奶我告诉你爬字怎么写!

她可以不苟言笑很严肃地训练手下的兵,也可以嬉皮笑脸地和魏嵩、王进忠、刘振打哈哈;她可以和一群小伙子老爷们围在一起大口喝酒吃肉说荤段子,也可以和营里的姑娘们坐在一起开个茶话会说女孩子们感兴趣的话题;她上一刻问候你身体贵安,那么下一秒也许就是问候你全家;她时而冷静机智,时而暴躁做事不过大脑……

这是经历过多少事才能造就出这么个人啊?姜大麻子听过志村医生的心理课。志村医生说,有些战士很容易在战争中产生心理疾病,在众多心理疾病中,有一种叫“人格分裂”。这心理疾病严重了,就是精神病了。

对,毓殊这姑娘肯定是人格分裂,身体里住着好几个人的那种。姜大麻子不禁惋惜,你瞧瞧,模样多端正的一姑娘,病得不轻,战争害死人啊!

眼下姜大麻子和众胡子出身的士兵之前就没见过毓殊这么疯……她双手掰着他的脑袋,要扭秧子房的颈椎。

搁别人被毓殊拧颈椎,那结果只有关节错位断了气一命呜呼。秧子房是何许人也?脑袋小脖子粗,全身肌肉鼓突突。毓殊这一拧,秧子房脑瓜转都没转,纹丝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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