殊姝(63)

作者:摩诃计划 阅读记录

她不敢说每次千鹤都会被她装疯打伤,抹药不太顺利。

朱文姝从药箱里取了红霉素药片,放在白纸上用玻璃瓶碾碎成粉末状,然后兑点温水,用棉签蘸着给毓殊涂抹嘴角。她的脸和毓殊贴得很近,毓殊的呼吸吹拂她的刘海,有些痒痒。

“爱子自杀了,你是不是和她说了些什么?”朱文姝悄声问。

“爱子是谁?”毓殊低声。

“给你送饭的那个。”

“她啊。”毓殊推开朱文姝,拿了棉签和镜子,自己抹药,“是啊,我刚来这儿的第一天,跟她说了几句话。”

“你跟她说了什么?”

“她问我:‘大小姐,您真的得了精神病吗?’我就回答她喽:‘说不定你们才是得精神病的,我才是正常人。’呵呵,你猜她怎么说?”

“怎么说?”

毓殊停下抹药的手,与朱文姝目光交汇:“当然是‘精神病是不会承认自己有病的,就像被情报局抓到的间谍不会承认自己是间谍一样。’呵呵。”

“你给她洗脑下了心理暗示!”

“你这话说得太专业了,姐姐,我只在西伯利亚的间谍学校课程上学了一点心理学的皮毛。”毓殊随手一扔棉签,胳膊支撑在矮几上。

“你知道吗?你这是在残害平民。”朱文姝揪住毓殊的衣领。

毓殊推开她:“我跟十几个仆人说过同样的话,为什么只有爱子发疯自杀了?是她自己内心防壁太脆弱!她提到了那些被情报局抓到的同志们,她该死!”

“你太激进了,别忘了你的任务,是找到公爵运送黄金与煤矿的计划书。你这样把事情闹大不利于潜伏。”

“这事儿不用你操心。”

“我的任务是掩护你完成任务,如果你不对劲,我有义务向我们的上级聂长官报告。”

毓殊起身俯瞰指着对方:“我才是你上……”

朱文姝亦起身,捂住她的嘴,压低声音道:“你太暴躁了!”

毓殊茫然。

和风的卧室内静寂无声。

“对不起。”

两个人异口同声。

“没事。”

两个人又合上拍子,说完,不约而同地笑了——或是讨好,或是饱含歉意。

朱文姝站在那里,静静等待毓殊先开口。

“我……可能生病了。”毓殊慢慢坐下,“有时候我分不清自己是真疯了还是假疯了。”

朱文姝扶着她,一滴热泪滴落在她的手背上,像针扎一样。

毓殊抹着眼睛:“我想趁着自己知道病了,赶紧吃药治病,我就……吃了你留下来的安定。”

“你没病,别乱吃药了。”朱文姝轻轻拥抱她。

这样填满彼此包裹对方的感觉真好,只是抱一抱,就会觉得连空虚的心也变得充实了。

“你没病,真的。”

姐姐如是呢喃。

管家如往日一般送别鸠山小百合。

朱文姝站在庭院里,瞧着盛夏里绽放的波斯菊。

“花开的真好。”朱文姝感叹。

管家道:“鸠山医生来了快半个月了,也没在小院逛过,不如随我四处走走?”

“可以吗?”

“当然可以。最近大小姐胃口好,多吃了几口饭菜,公爵大人知道了,别提有多开心了。公爵大人说您是他的贵客呐!您可以把这儿当做自己家。”

朱文姝心想,毓殊她本来就很能吃。

既然是可以当做自己家,那就是随便走动的意思了。朱文姝没想到她与毓殊来藤原家十来天,竟然是自己先一步熟悉这座公馆。她在管家的陪同下四处转转,欣赏花朵、池塘。

稍稍往西走二十来米,一声马鸣传来。

“公馆还有马吗?”朱文姝问。

“当然了。公爵大人喜欢骑马,他养了一匹良驹,时常去马场赛马。”

“我可以看看马儿吗?”朱文姝说,“我家住在爱知县,我家离牧场很近,小时候天天看见大马。”

“当然可以。我知道的,爱知县,有全北海道最好的牧场。”管家邀请。

跟在管家身后的朱文姝吐吐舌。

到了马厩,二人看见一匹发狂挣扎的黑色马儿。坐在地上是一位十三四岁的少年。若不是骏马被拴住了,恐怕他会被踩踏受伤甚至丧命。

“阿彻!这是怎么回事?”管家大怒,他这一喘气,有点受不了畜生排泄的味道。

樱井彻没想到管家这时候会来马厩,他慌乱站起来,反复鞠躬:“有一只蜜蜂蛰了游龙大人。”

想必游龙就是马的名字。朱文姝受毓殊影响也喜欢上了马,只是想不到一匹马竟被称呼为“大人”,这太过夸张了。

管家正欲斥责樱井彻,朱文姝先开口:“你有没有伤到哪里?”

“没、没有的。”

“那快起来安抚马儿吧,免得它太过痛苦,待会儿伤了人。”朱文姝说。

樱井彻大声道了一声“是”,起身驯服受惊的游龙。

“管家,马被蜜蜂蛰了,我给它瞧瞧。耽误了您的时间真是不好意思。”

手捏帕子掩盖口鼻的管家放下手,笑道:“鸠山医生,这是哪的话?您帮了我们藤原家不少忙呢。我不影响你给马看伤,我先去忙了。”

樱井彻安抚了马,又给朱文姝指出他拍死蜜蜂的地方。朱文姝有点想笑,难怪游龙那般狂躁,原来是少年一巴掌呼在马腚上了。她用镊子拔出尾刺,又寻了一块胰子,打水沾湿,在马腚上涂了又涂。

男孩对着朱文姝不住地鞠躬。朱文姝实在受不了,扶住他:“真没伤到哪?蜜蜂没蜇你吗?小心蜂蜇会死人哦。”

樱井彻慌张:“真的没有的、没有的。谢谢您,医生。”

朱文姝瞧着樱井彻流泪的样子,道:“区区蜂蜇,主人家不会因为这个责备你的,你哭什么?”

“医生您、您人太好啦。这座公馆里从未有人对我这么客气过。除了母亲和阿哥阿姐也从未有人这么关心过我……呜呜呜……”

朱文姝脸微红,她不过是听了毓殊一言才来到这里的。

你若是有空,就去看看公馆的马夫樱井彻。朱文姝离开前,毓殊这么说道。

朱文姝拿了帕子递给少年:“你有什么难处吗?”

少年迟疑地摇摇头,他瞧着朱文姝是个好说话的,半晌才道:“医生,我要付多少钱才能请您看病?”

“你家里有人生病了吗?”

少年点点头:“母亲病倒了,阿姐又有孕在身不好照顾母亲。我把三个月的工钱给你,你看够吗?”

不等朱文姝回答,少年又道:“我给你我五个月的工钱。”

朱文姝说:“不同的病要付不同的价钱。”

“那接生要多少钱?”

“不贵的。”朱文姝笑笑。

傍晚,朱文姝来到樱井家。

樱井家住在岛国人居住区的边缘。三层高的圈口里,住满了来满洲的最底层岛国人。

樱井家的邻居正在办葬礼。听说是在慰安营的女儿被军官虐待致死。朱文姝瞧着为逝者抬棺的年轻岛国兵,向樱井彻询问:“那是她的兄弟么?”

“不,那是她的丈夫。男人入营的那一天,女人也跟着入营了。”樱井彻咬唇,“如果不是姐姐有孕,哥哥战死了,恐怕姐姐也要被拉到营里去……”

朱文姝了然,原来姐姐不是亲姐姐,是兄嫂。

樱井家很干净,干净到什么都没有。樱井彻给她倒个水,都得拎着水壶先去院子里和大人们抢水龙头。

樱井彻的母亲躺在矮床上,这个女人才四十,与聂姐同龄,但在朱文姝看来,模样却是有六七十岁了。她捏了捏樱井夫人苍白枯瘦的手腕,手指按上去会留下一个坑,再捏一捏,皮下有硬疙瘩。

樱井夫人说不出话,朱文姝便询问樱井家的嫂嫂,当家当家主母有什么病症。清瘦的樱井嫂嫂指指自己的嘴巴,摇摇头。

原来是个哑巴。

朱文姝隔着毯子摸了摸夫人的身体,胃部一张薄皮下是饭盆大的圆球。

同类小说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