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宛第一女宰辅(112)

作者:卢秋柏 阅读记录

卢同停下引路的脚步,向着卢虹恭敬道:“二小姐,家主就在里面。”

厚重的门扉在她面前打开,卢虹拂过自己的发鬓,确认没有什么不妥后,便抬步走了进去。

这是一处书房,或许是因为今日天气有些阴沉,没有什么光照得进来,倒透得其中一股暮霭沉沉的味道,像是迟暮的老人。

其间也确实坐着一个迟暮之年的老人。

卢虹看着他,最终还是没有叫出那个称谓。

老人或许是受不了这种寂静,率先打破沉默:“你回来了。”

卢虹深吸一口气,明白自己今日是来做什么的,也不能就这么僵持着,于是态度软化下来,只是叫道:“家主。”

老人自嘲地低笑了一声,并未纠缠于她的称呼:“你回来做什么?”

卢虹开门见山:“卢柏是我的孩子。”

一句话没头没尾,但如今京城中关于她的事情传得沸沸扬扬,卢氏再怎么落没,也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卢柏很肯定对方一定知道她说的是谁。

果然,老人差一点诧异得站起来,但还是稳住了:“是你亲生的?”

卢虹只道:“无论是不是,她都是我的孩子。”

老人平静地望着她,似乎想将她看穿:“你想做什么?”

卢虹继续道:“既为卢氏子,自然当登家谱。”

只要上了卢氏家谱,那便坐实了卢柏这个身份,什么捏造身份,欺君罔上,自然也都是子虚乌有的指控。

有范阳卢氏这样的背书,陆秋白就是名正言顺被她卢氏收养的遗孤。

老人眯起眼睛,半晌方道:“那是个女娃。”

卢虹笑了:“女娃怎么了?她做到了卢氏所有人都做不到的事情。”

老人并没有这么轻易答应她的要求:“你这是要卢氏与整个仕林为敌。”

屋内的气氛陡然凝滞,压得人喘不过气。

卢虹不在意地笑笑:“反正卢氏已经这样了,不如搏一把。”

“就算卢氏不与整个仕林为敌,难道现在还有人真正把范阳卢氏这四个字放在心上吗?”

老人沉吟不语,姿态紧绷。

卢虹却一点不受他影响,多少年了,还是当年的老招数,可她早已不是当年怯懦的小女孩了。

静默片刻之后,老人终于神色一松,似感慨道:“你多少年没回来了,回来的第一件事竟是为了一个毫无血缘关系的女娃?”

卢虹不为所动:“没错,卢氏垂朽,若能抓紧这个机会,或许还有翻身的可能,一切就看家主的抉择了。”

老人嗬嗬笑道:“明明是你有求于我,如何说得像是在给卢氏施恩一般?”

卢虹理直气壮道:“若非是时势所趋,卢氏焉能有此机会,白得一个如此出色的后生?”

老人悲凉地笑了几声,最终道:“好,我答应你。”

末了还意味不明地补了一句:“谁叫……你还姓卢……还是我的女儿呢?”

卢虹心中闪过一阵恶寒,目的既然已经达到,那她便不必继续在此多留,于是道:“后面的事情,家主应该知道该怎么做,就不必我多言了,告辞。”

说罢转身便走。

老人忽然态度软下来,挽留道:“不留下来吃个便饭吗?”

卢虹停顿了一会,光从门缝里透出来,洒在她半边脸庞上:“不了。”

门扉再次合上,老人无力地长叹一声,认命地闭上眼,摊靠在椅背上。

朝臣们对于陆秋白的指控主要就是关于两个方面,一个就是以女身入朝堂于礼不合,一个是隐瞒身份欺君罔上,前者有太后萧妧以身力驳在先,这一点便是难以再大做文章。

那他们所能紧抓不放的就唯有后者,陆秋白隐瞒伪造身份是实打实的,这一点不容辩驳,只要坐实了她的欺君之罪,自然同样能达到他们的目的。

之后再上书严查科举,加大每一场考试的搜身力度,想必今后可以从源头上直接砍断这样的可能。

毕竟虽然国法没有明确说过决不允许女子入场科考,但女子当居内宅、男女有别当作避讳本就是约定俗成,从来没有女郎走出家门混入男子中间一同科考入仕的事,这样的先例若是打开,岂不是天下大乱?

可正是在这样的时候,百姓之间的舆情尚未平息下去,又平地炸起一声响雷——卢氏家主公开承认卢柏乃是卢氏子孙,是上了族谱的。

一石激起千层浪。

御史再次确认道:“卢老,您确定,卢柏是你卢家的子侄?”

卢荃拄着拐,老神在在道:“不错。”

见御史仍有疑惑,他补充道:“怎么,我卢氏怜其孤弱,故而收养抚恤,有什么问题吗?”

堂上诸官议论纷纷,半晌那御史方才道:“这可是……欺君之罪,卢老您可想好了?”

卢荃冷哼一声:“什么欺君?她一介孤女家破人亡,我们卢氏给她吃给她穿,改个姓名归入我卢氏族谱,有什么问题?如何就是欺君了?”

范阳卢氏虽已多年不曾出过什么大官,但积威犹在,也不是轻易就能得罪的。

御史憋红了脸,好半天才继续道:“那她欺上瞒下,女扮男装这事儿也是卢氏授意的了?”

卢荃斜乜他一眼,好像在看一个傻子似的理直气壮道:“女扮男装不是很正常吗?你去街上随便一抓,现在女着男装蔚然成风,你们自己眼拙看不出来,如何就算是骗人了?”

“再说了,国法哪一条哪一律不许女郎进科场了?这位大人不妨找出来,何况那文书之上也未表明这点,科场验身更是未看,这应该——算是你们的疏忽吧?”

“要说论罪,老夫看这上上下下管这科考的官员都得论罪,一个个都没长眼睛,这才叫一个公平。”

老者耍起赖来,这满堂之上无一人敢接这话。

卢荃见状再接再厉道:“诸位这也是认同我所说的了?既是如此,还不快将我那无辜的孙儿放出来,你们还想无故将人关到什么时候?”

堂上无人有所动作。

卢荃继续威胁道:“若是诸位坚决不肯放人,就休怪我卢家不顾往日情面,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我范阳卢氏,可还没到山穷水尽任人欺凌的时候!”

那御史闻言便退了回去,一声不吭,假装自己是个鹌鹑,坚决不再做这个出头鸟。

说到底此事不过是欺陆家满门被灭,陆秋白除却太后别无倚仗,朝臣们既倚靠太后掌控朝政,却又时刻忌惮着她的权利过大。

眼下对于陆秋白唯一的指控也随着卢氏的力证而不攻自破,伴随着舆情的一次次施压,三法司最终也不得不一致同意将人释放。

随着风波落幕,渠京的初雪也诧然而落。

沉重的铁锁打开,陆秋白袖着手随狱卒走出长长的甬道,压抑的黑暗留在身后,眼前是一片白茫茫。

她仰起头看向檐角飘落的雪花,纷飞婉转,干净如初。

大理寺狱的大门在身后闭合,大雪纷飞之下,一抹石青色的身影在不远处驻足等候。

伞面上已经积攒了约有寸许的白雪,看着就似已等了许久。

陆秋白加快脚步奔去,任由飞雪染满头,凉凉地扫过面颊,也丝毫不在意。

这雪落得突然,姜林并未来得及给她送去厚衣,眼看她衣衫单薄在雪里行走,不由得心急几分,边将手里的纸伞暂时搁下,捧着厚重的披风迎过去。

绯色的披风在雪里散开,牢牢笼上衣衫单薄的人。

陆秋白感受到一阵温热的气息包裹上来,与面前人身上的冷气交错。

二人紧紧相拥。

“等了很久吧。”

姜林将人更锁紧几分:“不久。”

如盐似的飞雪落在她们的发鬓肩角,不过数息之间,两人都变成了雪人儿。

陆秋白贪婪地吮吸着姜林身上熟悉的味道,许久方才拍拍她:“回去吧?”

姜林这才将人松开,过去将伞面从地上拎起来合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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