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宛第一女宰辅(37)

作者:卢秋柏 阅读记录

这帽子就扣得有些大了,身穿氅衣的吏部尚书端坐着,正细细看陆秋白的反应,如果她能见好就收,也尚且还有挽回的余地,如果依旧不懂得收敛,那就是一切全看天命了。

陆秋白借着酒劲大笑一声,继续道:“大人这是说的哪里话,学生渴望为国效力的赤诚之心,日月可鉴!”

“方才诸位唱的都是赞歌,怎么,难道我这‘讽歌’就不算歌吗?圣上今年加开恩科,为的难道就只是再多听几句赞扬,歌颂天下太平的无用之言吗?我以为圣上此意,旨在为朝廷吸纳新鲜血液,旨在为民谋福祉,为万世开太平!”

“若是天下当真已经太平无忧,圣上为何还要再开新科,再纳新人?不知我理解的,对不对?”

陆秋白这一番表现下来,看似是醉酒狂放之言,实际上她的脑子正比任何时候都清醒。

方才她一直都在想,要如何打破这样的僵局,高中状元仅仅只是一个开始,要想达成的她最初的目的,仅仅是状元身份这一点是远远不够的。

她与其她学子不一样,虽然也存着几分一展拳脚的心思在里面,但追更究底她为的不是就这样平平淡淡地缓步晋升,不是为了成家,不是为了立业,她求的无非就是当年的真相。

若不能趁着现在在皇帝面前留下深刻的印象,那么之后也将鲜少再有机会。

依照往年的惯例,状元出身大多直入翰林院,做几年刀笔吏,之后有可能前往各部历练,表现颇佳之人,大有可能直入内阁,成为将来宰相的备选人,但这个过程往往耗尽一生,所需时间至少也要个二三十年。

她不想等这么久。

而从目前接触来看,朝中看上去一片祥和,实则君臣之间隐隐有对峙之势,从那一年皇帝病重过一次之后,国中许多大事都渐渐移交内阁处理就可见一斑。

现在皇帝又试图通过新科培养一批更加亲君的臣子和势力,否则也不会这般急切地屡屡与这些尚无官身的贡生们示好。

陆秋白几乎可以确定,皇帝对于自己的冒犯之举不会感到介怀,反而会十分欣然地顺水推舟,而这就是她的机会。

而且——此举或许也可以暂时缓解她身份被揭穿的危机,毕竟婚娶一事于旁人而言不算什么,对她而言确是实打实的困扰,若是处理不当,恐怕惹人怀疑。

不得不说,她确实在赌,赌君心如她所测,赌朝中君臣不和,各有私心,若是输了,便是万丈深渊,若是赢了,她便能够得偿所愿。

眼见下方气氛剑拔弩张起来,上首的帝王终于表达出他的态度,他先是笑了几声,而后说:“众卿何必如此紧张,卢卿所言不无道理,正是因为普天之下,仍然有皇权未及之地,所以朕才需要诸位卿家的助力啊,哈哈哈哈!”

夸过陆秋白一番,又转而道:“不过卢卿看上去确实有些醉了,不如先下去歇息歇息,醒醒酒,若是因酒伤身,岂不是朕的罪过。”

陆秋白心知自己赌对了,当即俯下身,深深鞠了一躬,虽带着几分醉态,依旧口齿清晰道:“谢陛下!”

边上正有侍者得令上前扶过“醉酒”的状元郎,陆秋白也趁势借着他们的搀扶晃悠悠地向偏厅而去。

待到陆秋白退去,席上再次恢复一片其乐融融,不少人心中也松下一口气,至少不会因为卢柏受什么无妄之灾了。

不过因此,陆秋白也成功在众人心中留下一个狂放不羁、语出惊人的形象,想必之后也不会轻易有人敢上门说亲,再说什么要将女儿嫁给她了,毕竟结为儿女亲家的话,可谓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没有谁会想与一个疯子荣辱与共。

此刻姜林也有些乏累,借口更衣离席而去,薛清方知她不适,只叮嘱几番随侍的婢女,也随她自便。

第33章 此心何寄(十)

琼林苑本就是皇家园林,修建时便极尽工匠之能事,不仅环境清幽雅致,更有完备的厢房后院以供临时歇息之用,可谓是兼具着极致的观赏性与实用性。

而引路的宫人则将陆秋白引至一处偏房便退下,今日人手紧缺,需要着重照顾前边的宴席,此地守卫者森严,门外不远处就有禁卫军,有什么事随时也能传唤她们,放她在此休息并不会有什么危险,故而也不算她们失职。

陆秋白趴在桌上缓了一会,待到宫人离去,方才抬起头来,眼中一片清明,混没有方才的朦胧之态。

她侧耳倾听,此处似乎的确没有什么人,只有远处的守卫隐隐约约能见着一些身影,除此之外别无她人。

房间幽暗荫蔽,似乎是为了方便她休息,宫人也没有在屋内点灯,显得此处格外静悄悄的。

她有些害怕一个人待在这种陌生的房间里面,总觉得有些莫名的不安心,但立即出去似乎有些欺君的嫌疑,毕竟她现在是一个“醉酒”之人,总不好表现得太过清醒。

好在没过多及就有宫人送来醒酒汤,原来并未完全将她放到这里就不管了。

陆秋白假意挣扎着起身,将醒酒汤一饮而下,宫人见状也将附近的宫灯点亮,房间里终于没有那么黑黢黢的。

一旁送汤的宫人原地等着她,她将汤盏放回托盘,问道:“我可以出去走走,透透气吗?”

宫女颔首低眉柔声道:“郎君请随意。”

顺道还仔细告诉她一番这里的布局,往哪里走是什么地方,哪里适合赏月吹风清醒心神,以及如何回席云云。

陆秋白谢过这个细心周到的宫人,收整衣衫,起身往外面的回廊上走去。

外间回廊上点着些许灯火,在月色的映衬下也算看得清园中的景致,陆秋白登上一旁山石上的亭台,果然得见明月皎皎,清风徐徐,别是一处清幽所在。

站在此处,还能隐隐约约听到不远处席上的宴歌之声,闻之更显寥落,正当她惆怅惘然之际,忽然听的后方传来一阵衣物摩挲以及玉佩环响的声音,似乎正有人朝着这边过来,且听这步履声响极有可能是一位女子。

陆秋白登时觉得有些进退两难。

先前她观服侍的宫人皆不佩玉,席上又没看见女宾,在这个时候来此地的人极有可能是身份贵重之人,若是有所冲撞就不太妙了。

可是亭内空间不大,并无可以藏身之处,且此地设计颇有巧思,可以上来的路途唯有一条,现在下去也会与那贵人当面撞上,也是不美。

陆秋白左右为难,心中担忧对方是深宫之人或是某位世家名流的内眷,此处僻静无人,孤男寡女在此,怕损了对方名节,或是闹出些别的误会,就有嘴说不清了。

正当她踌躇之际,那女子已经走上亭来,身着碧色的衣衫,头上的玉簪吸上几缕月光,在夜色的衬托下流光婉转,神态自若,皓腕凝霜,裙摆拂动,如同月下谪仙。

陆秋白自知失态,连忙低下头去,就要向她赔礼。

这女子正是离席的姜林,她见这里似乎景致颇佳,所以想过来看看,没想到这里还有别的人。

她常年奔走野外,目色尚算好的,只是方才有些走神,没注意周围的动静,加上这人也只是静悄悄地站在这,她一时没有察觉。

只是离得近些,她已经能清晰地看见对方身上的服色装扮,似乎正是方才席上格外引人注目的那个状元郎卢柏。

陆秋白见对方没有动静,有些疑惑的起身欲看对方反应,却正对上一双清冷潋滟的眸子,仿佛有一种摄人心魂的感觉。

陆秋白的心似乎都漏跳了一瞬,她不清楚自己这是怎么了,好像为一个女子的容颜感到了……心动?

也许是醉酒使然,否则她怎会有这样奇怪的感觉?

毕竟她非常清楚,她也是一个女子,哪怕暂时地扮作男子,也永远不会改变这个事实。

也许是最近铺天盖地的说亲和媒婆让她产生出这样的错觉,陆秋白甩甩头,试图将这样荒唐的念头甩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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