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光同行(10)

作者:七画 阅读记录

对,闻奈当时在无名小酒馆。

老板气胡涂了,想着为了民宿的名誉着想,怎么的也得凑齐这十五道特色菜,他边捋袖子边开火,时不时回头,“闻奈,帮我拔点儿葱。”

也许是心有灵犀在作祟,闻奈心不在焉地应下,羽睫微微颤动,撞见一抹掩藏在轻纱后面的影子。

目光触及即离,也不知是谁先撇开了眸子。

宋卿不慌不忙地拉上了帘子,闻奈动了动唇,心里好笑,忽地说道:“小七,别放葱,不爱吃。”

闻奈的眼睛看狗都深情。

宋卿心脏不可抑制地重跳了下,她半仰着脸,直接将湿哒哒的毛巾搭在脸上,呼吸阻塞,胸口刺痛,身体沉重又滞坠,水珠顺着脖颈淌进领口,丝丝凉意渗进衣领,继而转变为更深层次的灼热。

两分钟后,她从这种窒息的愉悦里寻到了一丝清明。

宋卿摘下帕子扔进垃圾桶,又用冷水泼了脸,双手撑着洗漱台,盯着镜子里的自己愣神,眼尾染了株血色鸢尾,唇瓣上残留着浅浅的牙印,她站在那儿,气质清冷又疏离,而这层禁欲的外表上又笼了层迷蒙的薄雾,亦如她眸中被逼出来的水汽。

清冽的雪气纠缠着松柏的木质调,被暖阳烘着,是渴求的味道。

手机里,闻奈发了句:【下来。】

刚刚抬眸的剎那,她红唇微启,说了一模一样的话。

宋卿把指尖用冷水浸透,压住眼角,想斥退涨上来的欲,却适得其反激起更浓郁的念,但脸颊上的薄红恰好盖住了熬夜的苍白,整体看来与平日并无多大的差别。

她昨夜没下去,今天却是不得不听话了。

她和虞水生约了今早八点去转山,勘察项目现场状况,现在还剩半小时,昨晚睡得晚,没什么胃口,但她还带了司机和下属。

厨房是开放式的,头顶搭了棚,挨着花室的玻璃房,青色的藤蔓顺着钢筋骨架爬过来,藤尖儿的白花缠着盎然的春意迟迟不放。

老板手起刀落,三下五除二切好了黄瓜丝儿,处理食材忙得晕头转向,还不忘吐槽她:“你昨晚吃的葱葱鲫鱼。”

闻奈煮了热咖啡,热意一直滚到胃里才作罢,柔声说:“小七,人总是会变的。”

老板愣了下,刀刃差点划到手,眸子里闪过一丝诧异,转眼之间又变成了不耐,“都说了别叫我笔名。”

他提着刀转身,想装狠吓唬吓唬闻奈,却没曾想女人的注意力完全不在这儿,他瘪着嘴,说:“喂,闻奈。”

闻奈压根没空搭理他。

民宿的小楼是木质的,仿古的韵味做得很足,美中不足的就是木头的缝隙会摩擦出细微的杂音,屋檐下的风铃轻响,好像千年的时间帷幕堆栈在眼前,连着木楼梯的青石砖道都延展成了高宅大院的碎石小路。

宋卿就是在这种恍然落入时空碎隙的错觉中,看见了闻奈言笑晏晏地抬起了手,说:“宋小姐,早上好。”

“闻小姐,早上好。”宋卿脚步微顿,不自觉地碾碎了一株酢浆草,嫩绿的浆液黏在运动鞋的白边上,缓慢地往里面浸透。

洗不干净的酢浆草,无法忽视的扬唇笑,宋卿心头浮上几缕躁郁。

因为要赠送客人双早,院子里除了石桌,义工又跑了几趟搬出来大大小小的桌椅板凳,宋卿没有挨着摇摇椅坐,而是选了不近不远的一张椅子,不会显得很刻意。

“徐文渊。”宋卿清了清嗓子,轻咳了下,“你在做什么?”

徐文渊从一堆植物中抬起头来,受宠若惊道:“组长,我在拍多肉呢。”说完,他的脸色很可疑地红了。

男生大概是喜欢看一眼就走,或者说各种角度拍一张,再回去随便选一选,除非是要拍给重要的人看才会这么仔细。

宋卿看见了他挂在耳朵上的蓝牙耳机,大概又是在和女朋友煲电话粥。

每次她侧目的时候,闻奈都垂着头捧着本书在读,侧颜明艳动人,但——,宋卿喉咙很不明显地动了下,随口问:“谢师傅呢?”

“诺,在外面抽烟呢。”徐文渊给她指了个方向。

尽管隔了一段距离,但她们处在下风,还是飘过来很淡的一股烟味,宋卿没由来地嗓子痒。

倏地,眼前横过一道影子。

闻奈端了杯热气腾腾的咖啡,语气熟稔,“加糖吗?”

怎么连“宋小姐”三个字都没有了呢?

宋卿垂下眸子,道了声“谢谢”,说:“可以不用加糖。”然后她听见极轻的一声笑。

对面一楼的房间又走出一对情侣,是两个牵着手的女生,个子高挑些的低头浅啄了下女朋友的侧脸,逗得那人眉眼弯弯。

闻奈同样又倒了两杯热咖啡递过去,只是没有问需不需要加糖,直接把糖块放在洁白的骨瓷上。

几人礼貌些地寒暄了几句,宋卿移开了目光。

额前突然一凉,睫毛上落下阴影,宋卿怔了怔,手不自觉扣紧了把手。

闻奈伸手去摸她额头,蹙眉问:“生病了?”

晕眩了一会儿,宋卿仰脸看见了阳光透过闻奈的掌心,变成了令她心悸的暖色,嗓子像被火烧火燎似的艰涩,“没有。”

她只是脸上的红还没褪干净。

然后闻奈又捂住了她的耳朵,笑了笑,“宋小姐,应该是有人在想你。”

第9章

宋卿耳尖迅速地烧起来,但并不是因为闻奈的调笑。

女人漫不经心地搅乱了一池春水,自己却游刃有余地收回手,指腹轻轻擦过她柔嫩的耳垂,那块沾染了木质调的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绯红。

宋卿敛了敛眸子,压住涌上来的郁色,舌尖在唇齿间辗转过几回,才缓慢地吐出她的名字,“闻奈小姐。”

“嗯。”闻奈轻轻地应道,她顺势坐在宋卿的对面,手搭在腿上,衬衣袖口被撩上去一小截,露出手腕上戴着的小叶紫檀,中间有一颗雕经文的刻珠,指尖微勾轻叩着,透着不健康的白。

鼻尖拂过一阵香气,一点点地侵袭着宋卿,擦不掉的味道,好像她这个人被贴上了烙印,宋卿摸着滚热的咖啡杯,凑近轻抿了一口,垂眸的时候忍不住看了对面一眼。

闻奈还是在翻那本旧书,书脊是线装的,脱落了两三个孔。

宋卿咬了咬舌尖,咖啡醇香的味道抢夺回她的嗅觉,得以在密密匝匝的思绪里喘口气。

接下来又说什么呢?

闻奈小姐,你逾矩了?

可是,她又是以什么立场来讲这句话,这种话只会显得自己普通且自信,说不定对方本来就没有撩拨的意思,只是不小心碰到了而已。

她看了眼神闲气静的闻奈,再一次肯定了自己的想法。

凭着她贫瘠的感情经历,其实根本就没弄明白,暧昧就是你来我往的试探,双方不置可否的默许,所以她的沉默在对方看来就是纵容。

有些人喜欢说一眼万年,她们之间已经存在很多眼了,足够互生好感,至少闻奈是这样想的。

闻奈葱白的指尖拈起泛黄的书页,迟迟没有翻过去,她心思不在书上,而在宋卿古井无波的眸子里,她好整以暇地等着,等她能说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话来。

在闻奈小姐的眼里,宋卿就是朋友家的那只猫。

她很喜欢。

但这种喜欢并不深刻,是浮于表面的兴趣。

闻奈的眼睛里适当地显出一点疑惑,温声说:“宋小姐,怎么了?”好像在方才流逝过去的十几分钟里,她全部心神都凝聚在宋卿即将脱口而出的言辞中。

周遭的声音忽然远了,似隔了层透明的玻璃罩,只留下了闻奈与宋卿。

宋卿盯着她温柔且清澈的眸子,说不出很过分的话,甚至心底萦绕着一丝丝愧疚,不仅浪费别人时间,还胡乱揣度别人心思的愧疚。

“小八嘎!”花房突然传过来一声怒吼。

于是那些熙熙攘攘的声音又重新落回了宋卿的耳朵里,她透过玉兰树的树荫,捕捉到了闻奈眸子里一闪而过的戏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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