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宴(10)

作者:昆仑山上玉 阅读记录

傅姆涨红了脸:“可这东西毕竟是淑妃经的手。”

“那又如何?”薛灵均冷笑一声,“你以为里面是什么?不过是写开脾开胃的香料罢了。”

她向前走了一步,“说破了天,淑妃也只能担个失察的名头。可这事一旦揭破了,淑妃再换个法子,我们可就未必觉察得到了。”

“可是——”薛灵均的手轻轻地罩上自己尚未显怀的小腹,低声喃喃道,“我和淑妃往日并无恩怨,她这般费尽周章又是为了什么……”

她的目光又飘到了那座庞大的丹鹤香炉宝鼎上,若有所思:“窦后无子,是故阴取他人之子①”

“可这个孩子,不是要养在丽正殿的么?”薛灵均微笑起来,她终于明白了高淑妃的目的:

送她宝鼎香炉,炉壁涂以开脾的青苎香泥,让她在孕中日益暴饮暴食,最后最好是胎儿过大,母死子存。薛皇后有照看她之责,如此一来,难免失责。高淑妃年龄既长,位份又高,却多年无子,正是适合抚育皇嗣的人选。

“真是打的好主意。”薛灵均最后道。

她的傅姆却仍是犹疑不安:“娘子不如将此事告诉皇后娘娘,皇后娘娘体恤仁爱,定会为娘子作主。”

薛灵均沉默了片刻,最后还是摇了摇头:“不,不要告诉皇后。今日之日,谁都不许说出去,我自有安排。”

她已在心底默默地打定了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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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本宫的?”

甄弱衣看着宫人手上托着的漆盘中,那一盏玲珑剔透的白玉海棠,不由有些错愕。

白玉海棠确实华美贵重。

她指尖轻轻地贴上一片玲珑白玉雕刻出、栩栩如生的芙蓉花瓣。

人若玉色,玉比花颜。

甄弱衣昨夜逞强,在太掖湖吹了半夜的风,一回到昭阳殿就结结实实地打了个大喷嚏,整个人抖得像是在湖水里泡了一夜似的,可把被她留在殿中的采桑吓坏了。

甄弱衣脾气又坏。劝是劝不动了,说也不敢说,采桑只能半哄着她喝了一碗驱寒药,再想多添一床被子,甄弱衣已经不耐地挥手让她走人,自己躺到榻上,阖眼睡下了。

这一睡就睡到了丽正殿里来人。

甄弱衣又睇了那前来送东西的宫人一眼,问道:“娘娘还说了旁的什么吗?”

宫人垂着头,显得很是恭敬,想来是被甄弱衣的风传的坏脾气吓怕了,“皇后以此物贺娘娘生辰之喜。”

这是因为她昨夜说的那番话?

她说了海棠易谢,她就送她一盏永不凋零的玉芙蓉?

甄弱衣觉得自己未免想得太多。

但薛皇后的心意,她总还是要领的,于是笑着对那宫人道:“妾多谢娘娘恩赐。谨祝娘娘玉体康健,绮貌常驻。”

宫人唯唯:“奴婢定替娘娘转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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丽正殿的宫人走后,采桑才走上前来。犹豫了一下后,伸手拿起案几上的漆盘就要往外走。

甄弱衣叫住她:“你做什么?”

采桑愣了。

“……自然是替娘娘将东西收到库房中呀。”

贵妃这是怎么了?

往日陛下赐下多少好东西,贵妃不都是随手便让人收到库房中的么?怎么今日就不成了?

甄弱衣也懒得解释,朝梳妆台的方向抬了抬下巴,居高临下地吩咐道:“放那就成了。”

采桑虽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倒也不敢多言,依着她的吩咐做了。

甄弱衣却像是不知道又想起了什么,又吩咐道:“去把我的绣架和针线取出来。”

采桑错愕片刻,匆匆朝外头走去,不一会儿便指挥着内监将绣架摆到了内殿。

甄弱衣搬了个小几子,坐到绣架前,伸出十指,盯着食指和拇指之间因为持着绣棚而磨砺出来的一层薄薄的茧。

“女儿家读诗书又有什么用,学好女红才是重中之重。”

不知怎的,她又想起了她姨娘幼时常在她耳边念叨的这句话。

女红又什么用?

绣架是她自家中带到宫里唯一的东西,但入宫四年,甄弱衣再没有绣过哪怕一件绣品。绣架、针线,随着她姨娘那些让她生厌的“教诲”一同都被她丢到了角落里,直到今日才又翻腾了起来。

她皱着眉:“罢了,拿走。”

采桑:“……”

贵妃难伺候,她早就知道了。但这一日一日的,想起一出是一出,谁挨得住呀?

采桑深吸一口气,勉强笑道:“是,奴婢这就遣人来搬走。娘娘可还有旁的吩咐?”

甄弱衣没说话,伸手搭到了绣架上,良久才道:“罢了,你出去吧。”

采桑犹疑地问:“那这绣架——”

甄弱衣摆摆手,“留下。”

采桑这才退了出去。

两扇门扉合紧,于是又短暂地出现了一个只属于她一人的狭小天地。

她认命地坐回绣架前,开始分拣筐中的彩丝。摆弄完了,才捡起炭笔,在绷紧的织锦上画起了草图。

她喜欢的、更广阔的世界是怎么样的呢?

作者有话要说:注:①此处的窦皇后指的是汉章帝的皇后窦氏。

……

一般来说是晚上九点更,明天有事,可能会晚一点。如果可以的话,请大家和我聊一下人物和剧情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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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薛婉樱的生辰就在十日后。

进入五月,暮春时节的冷寒仿佛倏忽间就消解了。太阳终于自层层雾霭后探出了头,就连花红柳绿上罩着的薄霜也融化了,化作一滴朝露,流淌过分明的叶脉。

天子确实爱重皇后。一连半月,尚宫局都在为皇后的千秋宴奔走,库中黄金南珠,像流水一般送往丽正殿。

采桑见此,不由嘟囔:甄弱衣虚担宠妃之名,生辰却过得着实冷冷清清,除却恩准家人入宫这一项,其余恐怕还不如下嫔风光。

但也不难理解为何会有如此光景——实在是本朝立国以来,士族势大,宫中妃嫔一向以薛周陆三家的女儿为尊,甄弱衣既无显赫家世,又没有皇子傍身,偏偏性子又独,向来不愿与宫中其它妃嫔虚与委蛇,种种相叠,宫中妃嫔几乎都不愿与她往来。

采桑想到这里,有叹了一口气。这些心思,她也只敢在心里兜兜转转,万不敢摆到台面上来说。她悄悄地看了一眼坐在梳妆台前的甄弱衣,余光里只能看见她带着碎玉珠光的侧颜。甄弱衣生得很艳,旁人的美总是需要静下心来才能细心品会的,但她不是,她的美天生便带着极强的攻击性,只是一眼便让人无法错目,并不得不为此屈服。

——这般好颜色,这么就不懂得为自己筹谋呢?旁的嫔妃,但凡能有她五分的容色,指不定要掀起怎样的风浪。可甄弱衣倒好,虚担了狐媚惑主的名声,却整日一副老神在在,事不关己的神态。这怎么能行?

甄弱衣并不在意她心里的这些小九九。

她伸手,拿起叠在雀翎妃服上的累丝珠簪,别在自己的发髻间,转过脸看向采桑,突然问道:“我好看么?”

一霎那光影交叠,不知应将珠玉比花颜,还是花颜比珠玉。采桑眼前一花,讷讷地点了点头:“娘娘貌美无比,陛下定心悦之。”

甄弱衣不再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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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辇到丽正殿的时候,殿中已经乌泱泱地聚了不少人。薛婉樱和母亲周夫人还有咸宁公主被众人团团围在中间,正笑着不知在说些什么。

甄弱衣走进殿中,宫人侧身向她行礼,薛婉樱和周夫人也一齐向她看过来。

这是甄弱衣四年中第二次见到周夫人。

比起四年前,周夫人看起来要稍稍老了一些。看来即使是富贵和权势也无法阻碍岁月的侵蚀,生老病死,本就是人生的常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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