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下不仅防守组懵了，进攻组都停了下来，站在场上不知道自己应该往哪跑，面面相觑。

在比赛时，所有战术都用的暗号，翟星眠在老鹰队的时候，为了避免暗号被破解，每一个赛季都会进行更新，这时候总是会让卡洛琳苦不堪言，但翟星眠因为不错的记性，反而有些乐在其中。

现在虽然是和其他国家比赛，球员能听懂中文的可能性不大，但毕竟场外还有个教练，可以随时和四分卫联系，保险起见，国家队也会更换战术口令。

今天白天才刚讲了接近100个战术，天知道翟星眠是怎么连口令一并记住的。

张教练眼底先是闪过一丝讶异与欣赏，随后又沉下脸，走进球场，把手里的纸张撇到地上，劈头盖脸地骂道：“都怎么回事？站在那里像是个呆头鹅似的，没长耳朵还是没长腿，没听见你们的四分卫说什么么？”

“五个线卫保护四分卫，身后跑锋如何给她挡位，怎样的队形，怎样的路线，不都说的清清楚楚么？”

张·呆头鹅本鹅·琳垂着头，小声嘟囔：“哪清清楚楚了，看看你编的这口号，还好意思说。”

张教练瞪她：“你说什么？”

张琳立马缩头，改口道：“没，没什么。”

陈小溪却在旁边咬着手指星星眼，这才多久，翟星眠就掌握了大部分她们球队的战术口令。

她小步跺脚，压抑住喉咙中的尖叫，她什么时候也能像偶像这般临危不惧，有大将风范。

翟星眠可以说一战成名，很多人一早就听说过她，也总是在张教练讲解战术时，在他给的参考视频上看过她的比赛。可是亲眼所见的感觉，到底还是不同的。

翟星眠感觉自己就像是动物园里供人参观的猴子，吃个饭也总有人看她，不过接受到的大多是善意。她们又不是同一位置，也没有竞争关系，自然为球队有这么个厉害的四分卫而高兴。

只是还是忍不住为球队另一位四分卫感到惋惜，若是她能够顺利成长下去，会不会就是下一个翟星眠？

一天的训练结束了，球场上渐渐变得空旷，陈小溪和张琳都住宿，这时已经躺在了床上，翟星眠独自一人洗完澡，头发半湿不湿地披在肩上，收拾东西，准备回心动小屋。

她垂下头，眼睫颤了颤，一天不见，她就有点想江栖辞了。

想要告诉她今天自己做了什么，球场上发生了什么，还有张教练那些话。

像是小孩子炫耀似的。

翟星眠忍不住笑了一下，随后又有些为难地想，怎么还越活越回去了？

她谈了四段恋爱，好像只有和沈照在一起的第一年才有这样的感觉，后来觉察到沈照不愿意听，也就不和她说了。

会不会显得很烦人呀？

她一边想着，一边在走廊里走，准备下楼时，却忽然愣住。

唐雨紧咬着牙，眼眶通红，一直看上去冷静而镇定的人，脸上全是眼泪，甚至还在抽抽噎噎，不断吸着鼻子。

她正低着头，没有注意到翟星眠，略显僵硬地抬起自己的右腿，一步一步地向上走。

“唐雨？”

唐雨一惊，抬头看见目露惊讶的翟星眠，一时气急，转身想要下楼，却忘了自己腿的情况，差点踩空，跌倒在楼梯上。

翟星眠一个健步冲过去，扶稳了她。

“你没事吧。”

唐雨低着头，浑身都在颤抖。

她不说话，翟星眠也不打扰她，甚至有些后悔，刚才没有躲起来。

好一会儿。

身边人的情绪渐渐平稳，抽了下鼻子，语气平静道：“没事。”

翟星眠露出个职业假笑，缓缓松开手：“那就好。”

松开的时候还不忘机警地观察唐雨的情况，见她再没有跌倒的迹象，才和她拉开了距离。

翟星眠正要下楼。

“翟星眠！”

唐雨猝不及防地出声，叫她名字时，声音有些大，又有些短促。

“可以陪我说说话么？”

翟星眠看着她，思索片刻，点了下头。

“可以。”

随后撩起大衣，和唐雨并排坐在楼梯上。

不知过了多久。

唐雨有些自嘲地开口：“你可能不知道，咱们球队大多数人以前都是练田径的。那时候国家队没有人，都是张教练硬拽过来的。”

翟星眠配合地问：“你也是么？”

唐雨摇头：“我不是，我以前就是A大橄榄球队的。”

“在我小的时候，一次偶然的机会，我知道了橄榄球，从此就爱上了这项运动。”

她笑了一声，只是笑容中略有几分苦涩：“可是一直没有机会，这边有篮球队，排球队……就是没有橄榄球队，甚至没有几个人知道这项运动。你都不知道我有多羡慕你。”

“上大学时，我的分数甚至足够top2，但A大是唯一有橄榄球队的大学，即使作为业余球员，我也心甘情愿。我以为我和橄榄球的缘分只有这四年，可是有一天，我突然发现国家组建了橄榄球队！”

她的情绪忽然高涨了起来：“你都不知道我那时候有多高兴，后来张教练来找我的时候，我甚至有种在做梦的感觉……”

“我加入了国家队，我带领球队拿到了奥运资格，在奥运会上还取得了第四的好成绩，我以为我就是下一个你，下次奥运我定能拿下一块奖牌，让橄榄球获得更多人的注意！”

唐雨越说越激动，就在这时，一切戛然而止。

“可惜。”

满室寂静，只剩两人的呼吸声和心跳声

仿佛烟火绽放，绚烂过后，只剩沉寂。

唐雨眼里的光黯淡了下去：“我等不到那一天了。”

翟星眠蹙起眉，不解：“为什么？”

她瞥了眼唐雨的腿：“你的腿伤这么严重么？”

唐雨偏头看着她，轻吁了口气，眼里渐渐盈满了泪水，却还是在笑的样子：“是。”

“其实也不是腿伤。”唐雨说:“不知道你是否听说过一种疾病，肌萎缩侧索硬化，也就是渐冻症。”

闻言，翟星眠顿时睁大了眼，如遭雷殛，连呼吸都忘记了。

唐雨见状，便明白她听说过，点了下头，似乎在回答翟星眠的问题，平静地说:“……我要死了。”

翟星眠迅速地颤了两下睫毛，喉咙滚动，攥紧了拳，想拍拍唐雨的肩膀，却又收回了手，感受到满身的无力。

“不会的。”她这样说。

她似乎只能这样说。

唐雨笑了一下，在这寂静的楼梯口更显突兀，像是在嘲笑翟星眠的天真。

“三年？五年？十年？最迟十年，唐雨就不存在这个世界上了。”

翟星眠忽然就明白，为什么陈小溪提起唐雨是会是那样的表现。

她又为什么像是个独行侠，游离于球队中。

她面露不忍，唐雨却有些嫌弃地蹙起眉，拍了下她的肩膀：“好了，别这么看我。我和你说这些，不是为了让你同情我的。”

翟星眠隐隐觉察到了什么，面色渐渐变得正经，只听唐雨继续说：“我想把我的球队正式交给你，只有你，我才能放心。”

“我觉得你是一个比我优秀得多的四分卫。至于许扉？你我都知道，她不可能赢得过你。”凉薄的日光环上唐雨的身形，她的语气清凉:

“翟星眠，请你务必要带领球队继续走下去，走到我看不到的风景，让我体面的、不留遗憾地离开球场，可以么？”

翟星眠的心重重地跳了一下。

良久，她略微颔首，喉咙微动:“我会的。”

认真庄肃仿佛立下誓言。

……

听到这一段故事，翟星眠的心里难免沉重，一直到回到心动小屋，也仍是一副凝重的模样。

在门口看见某个身影时，凝重便又成了厌恶，翟星眠蹙了下眉。

“星眠！”

沈照冲了过来，眉目间不再是从前令人讨厌的自信与故作深情，反而多了丝受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