沥血剑(109)

作者:一只稳如老狗的猫 阅读记录

叶柒:“……”

这下揽翠轩里可热闹开了。洛宸以往在绛锋阁清冷惯,这些男人们在他手下,需得仰视,需得瞻仰。她是云端之上的人物,绛锋阁森严的等级制下,没有人能真正与她靠得太近。

但是眼下情形全然不同,他们虽依旧敬着洛宸,却也看到了一个真实的洛宸。故而这份开怀源自内心,也源自人与人之间的赤诚与信任。

众人好一通笑闹,这么多人里独属叶柒聒噪。她有意无意逗弄洛宸,洛宸的脸越黑,她就越发开怀。

栖梧同他们玩了一阵,自少了兴致,到一边盘算去了。

关于汉人腊八粥的做法,她多少知道一些。只是十个人一锅粥,多少枣子多少豆,还有各种干果,米类各取多少,她是一概不知的。还有那腌制的腊八蒜,听叶柒之意,是个费蒜又费醋的东西。眼下她就是把揽翠轩倒个个儿,也难凑齐这么多东西。

“下药的。”

“……啊?”栖梧在一旁想得入神,突然听叶柒唤她,偏过了脑袋,“何事?”

“我记得药房后面有一棵枫树。一直就想问你,为什么要在竹林中种枫树?”叶柒桃花眼一眯,分明动了那枫树的心思,“枫树木质坚硬,我看它和这些竹格格不入的,不若砍了给晴萱做个玩意儿。”

她无心一说,不承想话音才落,洛宸就脸色骤变,眉头也拧在了一起。她颇有忧色地觑向栖梧,厉声喝住叶柒,以免她继续口不择言,但也为时已晚。

栖梧突然受惊一般一个哆嗦,随之怒火翻涌地朝叶柒斥责道:“休得胡言!”那声音蓦地大了许多,似要比方才他们的打闹声还要大。

陆晴萱正想驳斥叶柒,自己又不是个孩子,作何要玩意儿来哄,没防备竟被栖梧骇得忘记了要说什么。

突如其来的风暴过后,竟然又是死一般的沉寂。几只山雀从泥窝里扑棱棱地蹿上了天空,惊逃一般。

“不过随口一问,至于吗?”叶柒翻了个白眼,小声咕哝着。男人们前一刻还玩得正欢,后一刻竟不知刚才在干什么了。

也许是惊觉自己失态,栖梧也有些张皇失措,她忽又缓和下来,垂下头道:“抱歉,我只是……只是……”

她支吾着,想要解释,却总也没能说出口。洛宸瞧着她,又瞥了一眼叶柒,长睫翕动两下上前道:“是阿叶冒犯在先,对不住,栖梧。”

“哈?”叶柒闻言越发不解,心道砍个树就成了冒犯,当时砍你竹子做东西玩儿怎的不见你心疼?

似是知道叶柒心里犯迷糊,其他人大概也不甚了解,洛宸兀自又道:“枫树乃苗族村寨的图腾树、风水树、护寨树,对于苗族人而言,有着神圣的意义。”

叶柒:“……”

这个狗东西,为什么不早说?!

“却是如此。”洛宸说完,栖梧亦稍加平复,道“苗疆一带,有一个关于枫树的古老传说。”

“古老传说?”陆晴萱素来喜欢猎奇,这会儿听到故事,精神头又上来了,“什么古老传说,可不可以说给我听听?”

她的眸子里全是期待,洛宸瞧她的模样,估计连疼都感觉不到了。

栖梧眨了两下眼睛,又慢慢把目光移向远方有片刻,似是在回忆。而后才道:“传说,苗族先祖妹榜妹留是从枫树心生出来的。”

“先祖?妹榜妹留?”

“是。相传蚩尤逐鹿之战兵败后,被炎黄二帝用枫木制成的‘桎梏’束缚关押,坐化成了一棵枫树,生长在黎山上。后来,一位上古的大神砍倒了枫树,从中竟然变幻出许多飞禽,其中枫树的树梢变成了吉宇鸟,而枫树的树心则变成了蝴蝶。也就是妹榜和妹留。吉宇鸟和蝴蝶离开枫树结伴而行,过着自由自在的生活。怎料天空突然卷起了风暴,把两人吹散,蝴蝶最终在流亡中与湖里的水泡遇见,并产生了情愫。

“而后,蝴蝶与水泡生下了十二个蛋,找寻而来的吉宇鸟则陪着他们,先后孵化出了姜央、雷公、龙、虎、牛等十二个兄弟。姜央,是我们苗族人的先祖,蝴蝶自然就是苗族人的始祖,是她孕育了苗族,被亲切地称为‘妹榜妹留’。”

陆晴萱听得入迷,又对吉宇鸟替别人孵化孩子的行为不甚理解,但她依旧爱着这个故事:“又因‘妹榜妹留’是从枫树心里生出的,所以苗族人才特别敬重枫树,对不对?”

栖梧淡淡一笑,默许地点了点头。

叶柒显然也为这个故事所动,自知失言,有些蔫蔫地瞟了一眼栖梧:“我……对不起……我不知那是……”“不知者不怪,方才,也是我太冲动了。”栖梧长舒一口气,颇有歉意笑了笑。

但不知为何,从陆晴萱看来,那笑竟多少有些牵强。

“在想何事?”事情说开,叶柒又陪着陆晴萱上一边耍去了。洛宸见栖梧有些失兴,上前问询。

栖梧瞧了一眼洛宸,略有为难:“……明日……揽翠轩里的食材许是不够,先前只备了肉和菜,米豆之类……”

“你是怕晴萱不愿再去云安寨?”

“嗯,毕竟……”

的确,她们才从云安寨“逃”回来,经历了好一通波折,陆晴萱更是付出了惨痛的代价。倘要买东西,云安寨是最近的苗寨,只是比较费命;不去的话,这些东西又很难置办齐全。

洛宸默忖了片刻,在心中细细盘算一番,道:“晓得了,此事我去办。只是,晴萱伤势未愈,余事还需你费心。”

栖梧会意,恬淡一笑:“自然,我很乐意效劳。”

幸得众人陪伴,陆晴萱并没有因为受伤而产生太多懊丧烦乱的情绪。相反,她收获了人间的至情至性,——每一个都令她如获至宝。

更令人觉得神奇和不可思议的是,受伤后的头七八个时辰里,那种疼痛隔三差五便要出来折腾一番。陆晴萱不愿众人担心,俱都是勉力耐着。不料十二个时辰一过,那痛觉又好似溜走一般全无痕迹,只余下了树枝刺穿皮肉的隐痛。

出于谨慎,陆晴萱并未将此变化告知于旁人,也只在无人时同栖梧讲了。加之她自己亦通医术,善岐黄,与栖梧商议过后,还是决定“密切观察,静养慎动”。

洛宸则找了个空档,给男人们交代下去几件事……

翌日,陆晴萱一大早就被外面稀稀拉拉的声响推开了睡意。她从受伤到现在不过一日有余,居然有大半的时辰都在贪睡。现下伤口不疼了,躺在床上都觉得累。

她轻轻侧过身,把头往洛宸的颈窝处拱了拱,将一缕青丝绕在自己的鼻子前几度摩挲,但终究又不敢有太大动作。

洛宸当是太累,眼皮微动了几下,人却没有醒。陆晴萱贪恋了一会儿,才依依不舍地从她身边爬起,蹑手蹑脚地下了床。

她连更衣的动作都是轻的,更不愿点起烛火,四肢和腰身在伸展中,有洛宸的体香飘散出来,和她的融在一起,令她一度痴醉。

忽然,陆晴萱一伸手,抻到了左手的伤。她一个激灵停住,莫名恍惚起来,还隐隐觉得恐慌。

她想到了琉璃树的幻境,一时竟分不清眼前是实境还是虚境。是否现在床上的洛宸,也只是一个不真实的幻影,要么让她沉醉溺死在虚妄中;要么一朝梦醒,化为泡影?

想到这儿,一股巨大的阴霾转瞬压上了陆晴萱的心头,她就这样将衣服穿了一半,披了一半地缓坐下,望着窗子外面的半明半晦失神起来。

“更衣也需这般久,还是你在怨我赖床不曾帮你?”

陆晴萱:“……”

她不料洛宸会站在她的身后,应该说,连她什么时候起来的都未能知晓。

洛宸将灯烛点起,终于看清了陆晴萱的面容。但无论陆晴萱如何装着若无其事,都掩不去那丝丝缕缕的伤怀。

“可是伤口又疼了?”洛宸试探着问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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