沥血剑(231)

作者:一只稳如老狗的猫 阅读记录

说罢,便回转身子深情脉脉地望住洛宸,随后缓步上前,俯身在她泪光浮泛的脸颊上落下一个绵柔的吻,深情款款:“我也想,成为永驻你心上的一颗星辰。”

陆晴萱的话,如同初春芽蘖新点的柳丝,在洛宸心湖的水面上,柔妩地蘸出层层叠叠的涟漪,也令洛宸情不自禁地心动神移。

她永远都是她生命中最光彩照人的那颗明星,耀眼夺目,任何人都不能取代!

“我……我还有……”洛宸缓释良久,举目左右,复低声对陆晴萱呢喃,“有些事要处理。”

“我晓得,所以你要做什么就去做,我都会陪你。”陆晴萱抬手拭去洛宸眼角的泪,指尖顺势在勾红处转了两转。突然,她贴近洛宸的耳朵,出于安慰而有意调笑道:“真看不出来,你居然——这样爱哭。”

“……”洛宸闻言果然一愣,旋即红了耳朵,急忙将头偏开,少间才似有嗔意,“莫要胡闹,我……我……”

我什么,终究难为情地没再说下去了……

洛宸要做的事,其实不难猜度。在她打开梁志博家门走出去的那一刻,其他人亦起身跟了上去。谢无亦更是抢先一步站到洛宸面前,拱手请命:“大人,我来吧。”

因着离开绛锋阁这些时日,他一步步了解了洛宸那些苦不堪言的过往经历,终是不想她再直面眼前血淋淋的现实——至少,少看一眼也是好的。

这不是怜悯,而是人性深处的不忍与仁慈,恰似这龙泽山上初春冒生的芽笋,经过半年多来洛宸赤诚与真情的浇灌,而一发不可收。

大火已经撤去势头,到处只剩下余烬未熄。而梁志博也早已流干了血,在他曾深爱的故土间长眠。

谢无亦将梁志博及其妻子的尸体抬到他们家门前的空地上,苏凤则从屋里翻出一块白色帷帐垫在二人身下。随后,又各自寻来一把铁锹,在稍远一些的地方挖起了土坑。

梁志博和妻子林宛都是风竹村人,家中连续几代人丁稀薄。前几年两人父母相继老去,孩子尚未有一个,村外更无亲戚,此番突遭横祸,悲惨枉死,竟是连尸骨都无人给收殓。

洛宸要葬他们,自是免不了看着那张熟识的面孔反复感伤,谢无亦念及如此,才主动提出替洛宸做这件事。

洛宸静立远观,眉宇间敛着不甚明朗的情绪,神色也肃穆而庄严。夜风轻拂,撩动她被发带牵在脑后的那一帘长发,也一点点拉拽起那将她的生活搅得七零八落、污浊不堪的梦魇。

“蓬鹗……”静默有间,洛宸忽地轻言启口。蓬鹗忙应声上前:“大人。”

“我的腰牌可还在你那儿?”

“在,一直给您仔细放着。”

虽说自蓬鹗同叶柒成了一对,洛宸便多次告知他不必再同先前那样,处处把她这个“大人”放在第一位。然而或许出于习惯,抑或洛宸在他心中偏是值得如此,蓬鹗嘴上应诺,行动上却照旧,后来被洛宸叮嘱得没了办法,才由谢无亦代劳,他更多的负责起保存洛宸为数不多的几件贵重物品来,腰牌便是其中之一。

这是一块象牙漆首鎏金腰牌,是绛锋阁阁主的专有之物。其正面阳刻“绛锋阁”三个大字,下衬祥云浮雕;反面雕刻一只踏云啸日之猛虎,背纹栩栩如生。

这腰牌,陆晴萱也有依稀之印象,是她在陆宅为洛宸包扎腹间伤口时亲手解下交给蓬鹗的。这么久了,洛宸从来没有将它拿出来过,今番突然如此,反倒是令陆晴萱猜不出她意欲何为了。

蓬鹗双手将腰牌捧给洛宸,在洛宸取走腰牌的一瞬,蓦然于心底泛起一阵犹豫与颓然。

他其实并不晓得洛宸要做什么,却仿佛很清楚她会做什么,以致腰牌已经不在手了,他还兀自僵持双臂许久。

洛宸握着这块腰牌,好像握着千斤的重量,十年间所有倾注的感情与心血,都在这块小小的东西上汇聚流转。只是不想到头来,她好似被人一脚踏在当胸,曾经拥有过的一切皆在瞬息间化为乌有,除了窒息还是窒息。

叶柒鼻尖顶着不知何时渗出的细汗,面色略有呆然地注视着谢无亦和苏凤将梁志博的尸体小心翼翼抬起,又缓缓放进坑里。他们好像梁志博的守梦人,正守着这个熟睡之人一生都不会再醒来的清梦……

“阿妮,我不想待在这里了。”

从出事到现在,没有人顾得上同小宝说一句话,反倒是洛宸吐血晕倒,栖梧将弯曲的缝合针刺进陆晴萱伤口,谢无亦、苏凤埋葬死人这些事一个接一个地冲击着她的眼睛和心灵。她紧紧拽着栖梧的衣袖,有些不听话地要把人往村外拽去。

焰火的余热填塞四周,将本该凉爽的日暮黄昏烘烤得焦热难耐,但风竹村并没有因此变得比往日热情半分,相反因着横尸遍地,陡地鬼气森森。

洛宸觑着腰牌沉思不语良久,听到小宝的低语才回神自叹。她顾盼周遭,似乎要找寻什么,最终目光凝至一簇尚在燃烧的火堆上,于是缓步朝其走去。

“洛宸,你要做什么?”见她举止突然,陆晴萱心头一哆嗦,只当她要做什么偏激之事。但不待制止的话说出口,洛宸已然在那火堆前停住了脚步。

“彻底了结吧,便是这十年饭水的恩情,也就此断个干净。”她道,嗓音苦涩而绝情,随即不待众人反应,抬手将腰牌扔进了火堆。

“大(洛)……”蓬鹗和陆晴萱大吃一惊,下意识开口唤她,一字方出又戛然而止。

她不属于绛锋阁,从来都不属于,一切的一切,源头便是错的!

做完这一切,天早已黑透,众人不能蹚着黑上山,仍旧要在梁志博家过夜。

起初,整个风竹村一片死寂,连草窠里的夏日唱将,也被空气中浓得化不开的血腥气吓退,噤声不敢有半点张扬。待到再晚一些,才稀稀拉拉地有外逃的人回来。

歇在屋子里的众人本就郁郁难眠,听着外面人声呜咽,渐起渐烈,一时更觉心塞难言。

洛宸坐在椅子上紧靠身后墙壁,仰头盯着头上方椽梁默然良久,忽然合目长叹,咬牙道:“戾王,你的命,迟早我要拿来!”

“洛宸,你……”陆晴萱闻言却是一惊,手中的杯盏恍然掷地。她的脖子上有伤,动转不便,只得诧异地,定定地望着身边说话的人。

洛宸这时睁开眼睛,轻轻拍着她的肩背:“莫要怕,我不会现在去。待我有了十足的把握。”说罢,还强迫着自己弯出一个看上去若无其事的眉眼,陆晴萱这才勉强松一口气。

“所以,我们后面要怎么做?”

“回家,从师父的遗物入手。”洛宸语气坚定,常言道“惹不起躲得起”,如今却连躲都成了奢望,她还有什么不能面对的?

待天一亮,她就回家,将盛装老瞎子遗物的盒子打开,哪怕只有了了的痕迹,她也要将沥血剑找到,届时,除掉戾王便是轻而易举的事。

不只是洛宸,这个想法每个人的心里都有,听到洛宸的安排,他们不由自主地兴奋不已。只是谁会想到,这条他们看似掌握了主动权的寻剑之路,仍然是戾王在暗中铺就呢?

第155章 尘封之卷(一)

自风竹村归家后,洛宸水米未进,便急匆匆寻出那个盒子翻看起老瞎子的遗物。

轻盈盈的铁盒装载着沉甸甸的岁月,在被打开的刹那间,仿佛有一阵轻细的风,携着十年前的月光照进洛宸的胸膛,照得她心上湿漉漉一片,柔了肝肠,也酸了眼眶。

然而,当盒子里的物事被一一取出,在桌案上摆开后,一阵强烈的疑惑却陡地窜上她的心头——缘何这些东西,自己与老瞎子生活了十五年但从未见过,甚至听亦不曾听说?

且当年出事后,整个家都被付之一炬,面前这些东西,上面竟没有半点被火焰灼烧与熏染的痕迹。它们是那样光洁如新,仿佛昨日才被装进盒子,若非纸页间的几处留墨,几乎看不出被人使用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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