沥血剑(279)

作者:一只稳如老狗的猫 阅读记录

说着,又戛然而止,她不敢再继续说下去,更不敢想象,洛宸究竟发生了什么。

很显然,即便当年柳毅笙身体健全,武功也绝对不可能胜洛宸半分,但他能凭一副残疾之身逃出囚窟,而洛宸却迟迟没有动静,陆晴萱难免就要往最坏的方向忖去。

莫非戾王也断了洛宸的手脚筋,还是说穿了她的琵琶骨,废了他的武功?又或者像庞涓对待孙膑、吕雉对待戚夫人那样,直接将她残害成一个彻头彻尾的废人?还有个叫枭的女人,可是个十足的恶魔。

……

这些想法,陆晴萱自是半点也不敢向二人倾诉,故而尽管柳毅笙看得出她心急如焚、愁肠百结,却难以揣测具体是什么牵动了她这些凄恻低迷的心绪。

栖妍唇线一窄,将她这些只言片语在心中浅浅一串,倒是立刻心知肚明。

曾几何时,她也对着揽翠轩后那棵枫树,做过同样骇然自伤又无能为力的残酷设想,也在清冷的月光中,因着这些设想暗自垂泪,饱尝思苦与无望之感。

想到这些,栖妍一瞬间与陆晴萱产生了强烈的共鸣,酸涩在心头倏地弥散成烟。她急不可待地攥住了陆晴萱的手腕,面庞涨得通红。说是安慰陆晴萱却更像自我疏解道:“不会的,一定不会。”

陆晴萱不可思议地盯住被栖妍攥得隐隐泛起痛意的手腕,脉搏的跳动仿佛在压力下清晰了少许。

她又缓缓抬起头,明亮如星的眸子觑着栖妍,被一侧明盈盈的火光映照成赤金色。也正是这与栖妍对视的瞬间,竟让她有了一种找到知己的感觉。

事实上,栖妍一直与她同病相怜……

“人心向来都难测,何况对手是戾王,又怎么能笃定呢?”陆晴萱终究没忍住质疑出来,短短的几次交锋,已经让她把戾王看透——毫无信任可言,自然也对栖妍的话难以置信。

栖妍几天来黯淡的眼瞳里却蓦地挂上了神采,一如漆黑莽原里闪现的一点星火。她情绪激动地对陆晴萱道:“不是戾王,是梧姐。你可以不相信戾王,但请相信梧姐,她一定会保下洛宸,不让戾王伤害她。”

“可是……”陆晴萱仍然难以安定。

这时,柳毅笙也终于弄明白情况,跟着上前宽慰她:“陆姑娘莫急。当日我能出逃,一则经过两年多筹划,又趁狱卒夜里困顿之机,二则因囚窟机关尚有漏洞,唯侥幸尔。戾王知我出逃,想来这一年必定对囚窟加强了戒备改进了机关,所以洛大人逃不出来,不会有事的。”

说完,他不知怎的滞住了,好像回想刚说过去的话似的,恍惚一瞬垂下脑袋,手执一根木棍拨弄起面前篝火,小声又嘟囔一遍:“一定不能有事。”

暮色逐渐苍茫,萧瑟的秋风在林间打着旋地过,又似瀑布一般自山梁上陡转直下,悄无声息地把霜气铺向城中的每一个角落。

弟子们早已纷纷移身至帐篷内,借着白日最后一点残色,说些入梦前无关痛痒的闲话。陆晴萱、栖妍和柳毅笙,却在帐中等着见一位神秘的帮手。

请援的书信他们自藏兵谷出发前便发出了,由谷中弟子亲乘快马传送,且不久前已收到回信。方才扎营时,柳毅笙又派人去通知此人,想是不久就能来到。

等候期间,柳毅笙简单绘制了一张地图出来。不想陆晴萱浏览一番后,却不禁皱眉起了疑问。

她晓得地图所画正是他们这附近区域,只是奇怪的很,起始位置却不是他们扎营的这道山梁,而是作为囚窟入口的府邸,紧接着便是大片空白,接在东南角另外一座大山上。

的确,仅凭这样一张地图,陆晴萱根本猜不到柳毅笙是何用意。好在无须陆晴萱发问,柳毅笙已同她们解释起来。

“府邸大概只是戾王用来掩人耳目的,里面设一暗道与囚窟相连。”他道,“我虽自囚窟中逃出,但中间道路之错综,机关之复杂,至今无法还原,唯有一点可以推测,便是囚窟的位置,很有可能就在城东南不过四里地的大山肚子里。”

“山肚子里?!”陆晴萱顿时又惊又疑,一双眸子睁得又大又圆,像极了沉在湖底的月影,“戾王把监狱建在山肚子里?!”

柳毅笙点了点头,举止间缀着些意味难明的寒意。

陆晴萱怔了怔,一声竹木爆开的脆响过后,终是茫然自失起来。而且他们似乎忘了,“洛宸被关在囚窟”也只是可能性较大的一个猜测而已。

就算人当真在这里,他们要如何救,开山吗?

自然是浑话。

亦是更不能大摇大摆地从入口长驱直入。

陆晴萱缄言错愕,她断断没有料到,渺茫的希望竟比赤条条的绝望还让人不知所措,不觉间眼皮一沉,悻悻地低下了头。

第193章 逐月宗

神秘人尚未至此。

柳毅笙见陆晴萱有些蔫了精神,便知趣地杀了口。他走出帐篷,抬起眼皮往林杪处有心无心地望着,信手折一截树枝在篝火里硬邦邦地捅了两下。

被烧得脆弱的竹木便“啪”一声爆开,溅出三两粒亮盈盈的火星,声音微妙得竟似一声若有若无的低叹。

栖妍不知触动了哪一根心弦,总感觉暖烘烘的帐子里也像待不住人似的,索性同柳毅笙一并钻出去,守着另外一堆余烬蜷缩着蹲下了身子。

夜风逐渐变强变烈,撕扯万物的势头越发霸道和猖獗,帐篷被撩掀发出的响动自然也不例外,虽然单调,却震得人心里如闷鼓直敲,煞是难受。

苍茫秋夜,牵动起世间各种相似抑或相异的离情别绪,又年复一年,辜负着远行的游子、谪迁的仕宦、空床独守的思妇……陆晴萱仰头迎住散入帐帘的白惨惨的月光,怔怔地想:若她此番也被辜负,又当属哪一类呢?……

陆晴萱不晓得自己在帐中坐了多久,亦记不住前前后后都思量了些什么,只知帐外宁静渐渐被几声低语打破,仿若一大块黑色的布料被小刀一点点划上细口,光亮才三三两两地透了过来。

不及细思,她双腿已比大脑快一步地夺出帐子,映入眼帘的是柳毅笙、栖妍,以及站在二人面前一名陌生的中年男人。

男人五十岁上下,双鬓染雪;身量不是很高,看上去瘦得有些不甚协调;那乱蓬蓬地铺满鼻子下方部位,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的胡子也已花白,唯有那双眼睛……

陆晴萱“领略”过很多人的眼睛,里面有诚挚,有虚伪,有自信,有颓丧;叶柒的眼睛里是纯净热烈,蓬鹗的澄澈自然,戾王的阴诈诡谲,栖妍的哀婉忧伤……而洛宸的双眸里,则有云海永远遮不住的星光。

可这个男人的眼睛,陆晴萱看不出里面有什么,亦形容不了,甚至在她打算端详打量男人之前,男人已经用这双鹰狼般的眼审视起她来。

陆晴萱忽觉出来的似乎不是时候,可三人的目光已然欺到她身上,是以,她一时进不得亦退不得,着实窘迫。

柳毅笙眨了两下眼,赶紧回神跳出来打圆场:“……呃盛叔,这就是我方才向您提起的陆晴萱,陆姑娘。”

他的声音比先前要大上许多,似乎在有意暗示什么。男人翻了他一眼,明显不怎么高兴,从鼻子眼里“嗯”一声算是回应。

陆晴萱隐约觉得其中有事,下意识往柳毅笙脸上偷眼一扫,才发现他脑门上亮光光的,竟是浮了一层滑腻腻的汗。

陆晴萱觉得自己应该说话——至少该主动问候一下这位……呃……前辈?——可不知怎么的,嘴巴像被上了封条的门,连条缝也不敢打开。

男人倒像是不怎么在意这些虚礼,于陆晴萱正纠结时转头面向她,与此同时,态度也出人意料地缓和下来:“老夫盛广鏖,有礼了。”

陆晴萱顿时松了一口气:原来,男人这股子淫火打一开始便不是冲自己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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