沥血剑(281)

作者:一只稳如老狗的猫 阅读记录

“……”失落中又揉进一片错愕。

柳毅笙才结识栖妍不久,对她的行事风格不甚了解,与陆晴萱不同,听不出弦外之音,只埋头吸了一口粥含混着追问:“怎么说?”

栖妍脸上表情蓦地一僵。

陆晴萱顿觉她连眉梢都被凄苦包裹了。

栖妍却似有意又似无意撇开问题,道起了旁的:“苗疆有一奇蛊,名唤‘生死’,常用在彼此中意的人之间。生死蛊分雌雄两只,主生蛊为雌,主死蛊为雄……”

“还挺厉害!”柳毅笙不知情地赞叹一声,殊不知陆晴萱却听得莫名惊悸。

栖妍笑笑,无事一般再道:“生死蛊并非毒蛊,却有一个其他蛊都没有的特性,便是回溯阴阳,逆死改命。”

回溯阴阳,逆死改命!

听到这八个字,陆晴萱的心猛然哆嗦了一下,似被什么东西咬了一口。而柳毅笙也终于察觉出一丝嵌在话中的诡异,停下手中的筷子,抬头定睛觑向栖妍。

谁知栖妍却眸光一散,再没了下文,仿佛只讲了一个奇异的见闻与二人听……

下午,申时才过,三人各自怀了不便言说的心结,或因心尖上丢掉的人,或因三两句隐约不清的话,看似无心实则有意地绕着营地外围踱着。

他们谁也不敢先开口,似乎眼下已不晓得哪些话能提,哪些话需要避讳一样。

不觉间,眼前的景象隐约透出了些许熟识,三人不约而同驻足凝视,竟是那日柳毅笙登高而观的巨石卧在他们面前。

柳毅笙的目光有些发了飘,衬得他一整个木木呆呆的。倒是陆晴萱,瞳仁里的静潭下陡生一波涟漪,如有鱼戏荷下,霎时鲜活。

她急不可待地学着柳毅笙那日的样子登了上去,朝着城中眺望,于满城房屋墙垛中,目标明确地盯着那一片豪华所在。

栖妍晓得,她是在天真又倔强地找寻洛宸的影子,哪怕这影儿只是虚幻。

相思无涯,最容易变成妄执。

秋风凉意斑驳,吹得人前胸和后背,迎风面与背风面全然不是一个温度。陆晴萱站在巨石顶、送风口,更觉一颗心被贯穿得几近凉透。

柳毅笙和栖妍默然守在石下,光阴无心地自他们身边溜过。二人眼瞅着天色一层暗过一层。终于提议回营地等待,陆晴萱这才若有所思地静默无时,轻叹出一个“嗯”字。

只是,不待她将身子转回来,柳毅笙和栖妍因惊吓而发出的喊叫几乎同时响起,直唬得她两条腿肚子一哆嗦,险从巨石上囫囵着滚下。

她惊状难平,那二人更是吓得横臂抚膺,

倒是不知何时回来,悄无声息贴到他们身后的盛广鏖,似乎就欢喜见他们如此狼狈像一般,毫不含蓄地恣意大笑起来。

陆晴萱:“……”

栖妍:“……”

柳毅笙大概就没想过盛广鏖会以这种方式来见他们,嘴角耷拉得几乎要垮到下巴上,更不知往下该说什么。

好在眼光贼溜溜那么一瞟,恰见七八个谷中弟子听到那几声“不怀好意”的笑后,还当是柳毅笙遇到了危险,正纷纷执刀兵向盛广鏖包围而来。

“什么人。”

“双手抱住头,转过身来!”

“说你呢,快点!!”

“离我们谷主远一点!!!”

……

盛广鏖:“……”

得,想他堂堂逐月宗宗主,谁见了不得客客气气,就差打板供着,今日居然在这帮后生手里吃了瘪。可恨他这一张嘴,笑得老脸当真是没地儿搁了。

盛广鏖被噎得说不出一字,骂骂咧咧把眉毛一横,朝冲他摊着手表示“不关我事”的柳毅笙狠狠瞪过去,咬牙切齿道:“回营!回营行了吧!”

若非亲眼所见,陆晴萱做梦也不会相信,这世上竟有人一顿吃八碗白米饭,还是没有菜下饭的那种,而且吃得颇为迅速,说风卷残云亦不为过。

更令她感到不可思议的是,盛广鏖一张嘴被饭食占据,竟还能腾出舌头同周围人搭话,虽说发音含糊了些,却不至于听不清楚;眼睛更是不忘瞧着说话的对象,表情也煞是丰富。

盛广鏖已经五十二岁,什么样的眼神没见过?乍一看陆晴萱微张着嘴讷讷盯着他扒饭的手的模样,便知又是一个没见过世面的,好笑道:“小丫头,你嫌老夫吃得多不成?”

“……什……”陆晴萱被问得一愣,旋即忙回神说好话解释,“没有,绝对没有,前辈您这么辛苦,怎么会嫌您吃得多呢。”

说罢,不忘挤出一个比哭好看不了多少的笑,心中暗忖的却是,为何今日的盛广鏖这个样子?究竟是那晚的盛广鏖没吃药,还是今日的吃错了药?

幸而柳毅笙年少时就见惯了他正经与不正经判若两人的样子,于是“毫不客气”把第九碗饭摁进盛广鏖手里,弯了眉眼道:“不多不多,一点也不多,晓得盛叔这两天粒米未进,赶快吃,吃完好说正事。”

“你……”盛广鏖只恨手里没有根棍子,否则非把柳毅笙这小畜生打吐血不可。

原来,盛广鏖潜进府邸之后,便寻了一处极隐蔽的地方潜伏下来。他以此为据点,寻找时机游走在府中各处,搜罗信息,除了为数不多的几次如厕,当真把所有的时间都消耗在了打探消息上,哪儿有工夫吃饭睡觉?如此,竟整整坚持了两日。

陆晴萱开始有点明白,为什么有些军队做不成的事,逐月宗可以。

九碗饭下了肚,又喝了一碗热水,盛广鏖才觉“酒”足饭饱。他站起身,仰头对着天空和林杪伸了伸略有僵直的腰身,舒了一口气。

待放平脑袋再看向众人,陆晴萱被他那骤变的眸光一掠,又恍觉他就是那晚的盛广鏖无疑了。

“老夫此番前去,得了一眼、一言,陆姑娘且听,至于能否帮到你,却要看命运与造化。”盛广鏖开始述说此行收获,嗓音沉重得有些沙哑,将陆晴萱的心瞬间提到了高处。

陆晴萱干干地吞咽一下,眼睛不由自主张大许多,全神贯注又紧张不已地听盛广鏖道:“一眼,乃老夫看到府中置有刑架、剑架、桌案各一,东西围栏若干,南北座席两排;一言,乃戾王对身边一女人亲口所言,净化要在府中进行,功成之日……”说着蓦然停顿住,似乎在斟酌什么。他刻意多觑了陆晴萱几眼,思索一番还是决定如实相告:“功成之日,不留一人。”

“……不留……一人……”听得这话,陆晴萱后脊登时一凉,唇角霎时不自抑抽动起来。她呆愣了,许久才渐渐想明白似的呢喃起来:“戾王要杀洛宸……他还是要杀洛宸……”

陆晴萱很想找谁问上一问:对戾王而言,放过一个人当真这么困难吗?

柳毅笙眉头也惶惶一蹙,撇着嘴:“没了?”

“嗯。”

“戾王没有说洛宸被关在何处?”

盛广鏖垂了眼睫,惋惜地摇头。

刹那间,陆晴萱恍若被一盆冷水兜头浇下,身子立时卸了力,软塌塌松垮下来。栖妍赶忙将她扶住。

怎么办?

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

陆晴萱一时间觉得脑海里混乱无比,如同无数麻绳缠绕在了一起,将她仅有的一点理智绞杀殆尽。

她想起柳毅笙说过的话:府中有密道,可以直通牢房。既然如此,何不直接杀进去,如此,洛宸在与不在,岂非一目了然?

才想到这儿,不想又有另外的画面将方才的臆想猛烈击碎:戾王、枭、稚楚的面孔清晰而狰狞地横现在她的眼前。这些是她斗不过的人,是她根本没有力量与之抗衡的存在,如果不带脑子地硬碰硬,只怕密道还未寻到性命已经不保,届时,自然更谈不上救洛宸一说。

……

陆晴萱遇事很少失措,今番一浪高过一浪的这也不行,那也不妥却当真将她逼得喘不过气。

她的眼中凝上水雾,哀求般望着柳毅笙,又转向盛广鏖,无一例外只能得到他们躲闪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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