沥血剑(293)

作者:一只稳如老狗的猫 阅读记录

她突然笑了一下,偏过眸子望着至此都没有从震惊中回过神的众人,尤其是陆晴萱,悠然开口:“封赏就不必了,劳烦殿下善后,洛某只想……带他们回家。”

“只是……回家?”

“只是回家!”

听着洛宸的话,梁景逸的表情似乎有些说不出的难受,像是陷入回忆,片刻才干干地颔首:“我也许久未归家了。”

他又笑了,苦涩自唇角浅浅地蔓延,却是对洛宸道:“我给你传位御医,把伤处理一下再走吧。”

梁景逸这番提议说得陆晴萱心下舒坦,又听闻要请御医,想着怎么也强过她这乡野郎中,便打起顺风撑船的心思。

然不承想,洛宸半分犹豫也无便婉言谢绝了:“不必了,我这些亲友……很多都医术精湛,有他们……足矣。”

梁景逸似乎再要说什么,眼珠子骨碌碌转了小半圈,不经意正停到洛宸握剑的手上。

他喉头一塞,顿时了然,感觉堵在嘴里的话霎时变了味,没忍住无奈笑道:“看来阁主对我也有提防。”

洛宸兀自风波不惊:“殿下勿怪,不过十年前被咬伤的地方,今日才见啮痕。”

梁景逸不知是否觉得一番好心被辜负,兀自轻吐一口气:“阁主宽心,剑我不会要,也不能要,欲留阁主,确是真心。”

“洛宸!”陆晴萱此时也低声急促地叫她一声。

其实,洛宸也觉得自己多少有些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但正是因为她受了伤,才不敢继续留在这里。

沥血剑就像那招蜂引蝶的肉食花蕾,人人都想得到它,倘若再发生争夺,自己撑不下去站不起来,纵然沥血认主,亦是一切皆空。

伤口的疼痛不觉间加剧许多,洛宸难免被磨得有些焦灼,仍执意要走。然而薄唇轻启未及发声,身后不远处的栖妍突然传来一声痛呼。

“阿妍!”旋即,栖梧的叫喊也传来,骇然、急切,甚至带着哭腔和些许声嘶力竭。

洛宸心头咯噔一下,竟忘记自己的伤势,迅速地一回头,当即觉得脊梁骨一抽,拧起眉头疼弯了腰身。

“洛宸……你……”陆晴萱彻底慌了神,一时不知当顾看哪边才好,那种按下葫芦浮起瓢的无力感让她须臾间变得头昏脑涨。

洛宸抿一下发了白的双唇,提气哆嗦着道:“……栖妍……去……”

“……好,我扶着你走,慢点。”陆晴萱紧了紧压在洛宸伤处的手,点着头道。

柳毅笙和煜西暗嚷句不妙,相视一眼也围了上去,停在一个不即不离的地方。

栖妍的情形超出所有人预料:方才还站在面前的一个人,眨眼竟口涌鲜血躺在了地上。

再定睛细看,她的胸口正中间,不知何时没入了一把尖长的飞刀,鲜红而温热的血,正檐上落雨般从细小的刀口里向外一股一股地钻。

在场之人无不震惊,栖梧更是被吓到。而同作为医者的陆晴萱和见闻广博的洛宸,只看一眼也几乎断定,栖妍心脉已损,无力回天了。

“是谁?究竟是谁?!”显然栖梧不会不明白这一点,于是一向从容有度,气质悠然的她突然疯了一般大吼起来。

泪水伴着沙哑的嘶吼飘洒,分离一年以这样的结局收场,任谁也不能接受,不肯心甘。

面对栖梧的遭遇,谁又都无能为力,煜西猛不丁指着不远处叫起来:“她!”

众人这才瞪起红红的眼睛,看到用尽最后一口气的稚楚把头重重磕在了地上。

第204章 玉殒香消

“阿妍……阿妍……”

“……梧……姐……”

“我在这儿,你坚持住好不好,好不好……”

栖梧跪坐到了地上,磕碰着上下齿牙把栖妍挪进怀里,飘出口的嗓音凄涩硬皱,若年久失了修的琴,琴声顿耳,难以为听。

洛宸第一次看见栖梧这般慌乱无措的模样,毕竟一直以来她留给的印象,都与“慌”这个字毫不沾边。

栖妍的眼中润开泪意,几滴晶莹自眼角滑落,宛若笔尖浅浅勾出的一条银线。她又颤抖着抬起一只手,想去抚摸栖梧的脸,却无可奈何地停在半途,再也前进不了半分,只能贪恋而不甘地哽咽:“我……好……想你……”

多么简单的四个字,却如同四把锋利的刀扎进栖梧心里。她泣不成声,握住栖妍的手放上自己一侧面颊摩挲,点着头呜咽道:“我知道,我都知道,我也想你阿妍,你听话好不好,撑住好不好……”蓦地又在一瞬间彻底失控,把额头紧贴到她脸上,无能为力地号啕:“你为什么要挡,为什么?……稚楚要杀的人是我啊!”

栖妍眼底的光闪烁一下,仿佛灯焰被风吹皱时的跳跃摇曳。能为栖梧挡刀,她是欣慰得想笑的,可惜只能做出一副似笑似哭的表情,道“挡不挡的……不重……要,结果都一……一样……”

“……什么?”栖梧听来顿然生疑,随即缓缓抬起头,不解地望着栖妍,突然就在她右颞颥上方额角处,发现了极小一团蜿蜒盘曲的阴影,不过平素被她散垂的发丝遮挡着,根本无人留意。

见此,栖梧心中陡生一个可怕的猜测,一时竟顾不得性别与廉耻,毫不犹豫地将衣衫褪过左肩,果然见左胸口位置也有同样的一团。

栖梧脑袋里一木,泪水轰然而下:这是生死蛊留在宿主身上独一无二的标志。而回溯阴阳,逆死改命,又是生死蛊最令人匪夷,且有违天道之效用。

不晓得此刻心情还能以何言辞来描述,栖梧就像被抽了筋骨的稻秧,整个人颓得塌软了腰杆,唯有心疼地哭怨:“你……你怎么这么傻呀!”

栖妍苦笑着摇下头,并不后悔,含泪偏看一眼洛宸却道:“梧姐……我……对不起他们,对不起你,要给你添……麻烦了……”随后,她闭眼一瞬,睁开时已然迷离,又道,“我……我还有几句要紧话……同你说……”

于是众人便知趣地退去一旁,眼睛却不舍从栖妍身上挪开……

光阴仿佛停滞,又仿佛越发急躁地流,栖妍的嘴唇时紧时慢地翕动,尽力概括着一年多来亏欠栖梧的温柔。

众人心情沉痛地目睹这一切,明知要承受不亚凌迟的残酷,却仍决心送她最后一程。

突然,洛宸感觉眼前猛地袭来一团云雾,脑袋里似有什么东西一坠,令她不禁一阵恍惚。她急忙强提一口气,稳住自己的同时目光偏向陆晴萱,万幸她没有觉察。

而在这时,栖梧那边亦突发了情况。

只见一直平静的栖妍突然焦躁起来,准确地说,应是临死前几口气的挣扎。她拼尽最后气力扯住栖梧衣袖,放下所有的坚强与从容,哀道:“梧姐,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一句句,一声声,顿时令众人潸然泪下。

栖梧的心更是仿佛有无数刀尖从上面剐蹭过去。她有万千不忍,却一丝一毫办法也没有,全然挽留不住栖妍生命的流逝,只能紧紧将她抱在怀里,抽咽着:“不会,你会没事的,莫要怕……你闭上眼睡一觉,醒来……醒来就……”

醒来就如何,她没有勇气说下去了,只能将头愧疚地垂下,把撕心裂肺的痛生生压在心里。

栖妍果然渐渐安静,仿佛当真在栖梧温暖的怀抱中进入了梦乡。但所有人都明白,她这一睡将再也不会醒来。

洛宸身子颤抖得越发厉害,不知悲痛、疼痛谁的影响更大一些,强烈的窒息感涌浪似的呛进她的胸腔,恰如当日目睹风竹村被屠戮那般。

她自知已顾不上梁景逸,更无甚心情去顾,索性吃力地抬起手,朝他勉强作了一揖,道:“殿下自便,恕洛某……难奉陪了。”

只是不想,这样简单的一个动作,洛宸都要顶着巨大的痛楚才能完成。在她终于将手臂垂下那一刻,陆晴萱竟感到压在手下的伤口里又钻出一股黏腻的温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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