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本每次进门，宋祁于都是这个样子，不知道真在学习还是为了打发时间，反正看起来挺沉得住气。

黎洛脱下长风衣，随手挂架子上，视线瞥过那边，扫了这人一眼，没心思干涉，转而依旧不说什么，径直做自己的事。

家里有人比没人好一点，在外忙累大半天回来，前一天换下来丢在洗衣机里的衣物全没了，早洗干净晾到阳台上。

冰箱里的食材也新买了一堆，都是些合黎洛口味的，其中包括部分贵价的东西。还有咖啡豆，本来已经没剩多少，现在又添了三小罐。

黎洛的喜好比较固定，一直喝的同一个牌子，一小罐千来块，不算太贵，但也不是学生党能轻松负担得起的。连同冰箱里的食材，这些加起来拢共都好几千了。

这阵子都没太注意，现在才发现，细心清点一遍家里新添置的玩意儿，饶是黎洛原本打定主意了尽量不去在意对方，可眼下还是不得不紧皱眉头。

可能这些原先都是自己在负担，认定这些全是大人该做的，现下换成对方来做，还是在关系变质的情况下，黎洛耷拉着眼皮沉思，盯着面前的咖啡豆很久，终究还是视若无睹，佯作没察觉出来，慢腾腾调一杯喝的，不管宋祁于是不是别有目的。

越是挑开区别所在，就显得越是在意，好像有多关注似的。

另一边的宋祁于闲散倚着沙发靠背，不特地看黎洛，等她走近了，一面打草稿，一面理直气壮说：“跟你讲个事。”

黎洛驻足，望过去。

不接话，看着。

一丝商量的语气都没有，完全就是知会一声，宋祁于头也不抬地说：“我递交了申请，不住校了。”

黎洛顿了顿，也是想也不想，立即应道：“不行。”

像是耳聋了，听不到她的反对，宋祁于很有主见，早做好准备了，说：“学校已经同意了，应该是下周搬回来，星期三以前。”

黎洛问：“后面上课赶得及？”

宋祁于回道：“早些出门就是了。”

知道这是打的什么主意，彼此都心里门儿清。黎洛好看的眉眼微蹙，十分不认同。一瞬间欲言又止，双唇翕动，后一刻还是忍着脾气，勉强维持着面上的温和。

“除非是住学校附近，不然走读很麻烦。”

宋祁于不以为意，慢条斯理写下公式，嗯声：“还好，这学期课程安排不是很紧凑，要是下午晚上有课之类的，中午可以待图书馆，或者找个空教室看书。”

“如果临时有变动，肯定赶不上。”

“到时再看，而且换课也会提前通知。”

“遇上高峰期堵车肯定迟到。”

“早上有课，我一般七点就过去了，迟到不了。”

“……”

大学一般不强行要求学生住校，不像高中管理那么严格，只要申请理由得当，老师和校方基本都会签字同意。

当然，前提是征得家长的同意，会给大人先打电话。

宋祁于是特例，她无亲无故，没有家长，开学时填的紧急联系人信息不是黎洛，而是远在淮安镇的梁叔——似乎预判了会有这么一天，直接就绕过了黎洛这关。老家的梁叔对这边的情况不了解，早两天收到了宋祁于的来电，真以为她是为了有个照应才搬出学校，一点没怀疑，觉得宋祁于打小就老实，更没想过要向黎洛求证。

即使明摆着是在耍心眼子，可黎洛做不了什么，毕竟一直放养宋祁于，这段时间还刻意不管这人，申请都下来了，不答应也没用。

总不能真把人赶出去，那不现实，再狠心都做不到那个份上。

让其单独出去租房不可能，普通工薪阶层在这个寸土寸金的城市都很难过上稍微舒坦点的体面日子，何况只是个才半只脚踏进社会的学生，手头上没几个子儿，哪来的固定收入支撑日常生活。

宋祁于挺会找借口，看都不看黎洛一眼，继续说：“宿舍环境不行，晚上有点吵，下个月我有一个比赛，需要回来做准备，不过每天在这边待的时间不会太长，也就晚上住一下。”

黎洛的眉头拧得愈发深了，脸色颇为复杂，一会儿，强硬接道：“撤销申请，回去住。”

宋祁于置若罔闻，不听她的，慢腾腾讲：“以后的房租和日常开支，我都会分摊一些。”

“……”

“到时候钱都打你卡上。”

“宿舍吵可以去图书馆。”

“不是每次都能抢到位置。”

“那就换别的地方，找个付费自习室。”

“犯得着？”

“不用跑那么远。”

“可是我不想。”

无视她的意愿，黎洛说：“你们学校周边应该有这种店，你如果没空，过两天我放假了去帮你订位子。”

宋祁于心不在焉，光脚踩在沙发边沿，应道：“随便你。”

停顿半秒钟，转而淡定说：“反正我不去。”

一开始就不是在商量，没有商谈的余地。

黎洛拗不过，毫无办法，做不了主了。

草稿演算结束了，宋祁于这才抬头看看，对上她的视线，摊开了说：“我住在哪边，对你来说有区别？”

黎洛无从反驳，最近她在这边住的次数越来越少，有心避开，还不及对方。

细长的手指动了动，指腹捏着笔，摩挲了两下，宋祁于洞悉她的全部想法，看穿了所有，掀起双眼，紧紧盯着她的脸，忽然改口：“回不回来，不都一样，还是你……一直都很在乎这个？”

刻意咬着字眼，拉长的语调显得耐人寻味，夹杂着就快浮到表面的暧昧含义。

黎洛不擅长诡辩，不是她的对手，本来挺强势，现下却突然被扒掉了前些天的表面稳定，露出内里的真实。她身子都滞了一下，定在那里，一时接不上，卡住了。

承认或否认都没用，很无力，对方压根不是在提问。

宋祁于的指向就过于直接，也坦荡，不加掩饰。相比之下，黎洛才是矛盾的那个，前后不一致。

宋祁于问：“不是要当做没发生过，我本来就住这儿，现在有什么不一样？”

黎洛没法儿反驳，被堵得哑口无言。

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

宋祁于再问：“不是唯独不能是我，那现在对你，又算是哪样？”

两人相互对着，一个坐在那儿，一个隔着距离站定，谁都不动。

和煦的风由窗口里吹进，一阵一阵，轻轻拂动，带着秋季特有的温热。

宋祁于直勾勾的，眼神深沉，就那么没长骨头似的靠着，不慢不紧的，耐着性子等她的回答。

鬼使神差的，明明先前挺坚定，眼下黎洛却心口跳了跳，蓦地收紧，狠狠一悸，像被扼住了致命的弱点，那些自己都未曾发觉的端倪，顷刻之间就全都暴露出来。

第111章

答不上前两个问题, 更答不上后面这个，一个字都讲不出来，只能干站在那里。

一切突然就定格了似的, 一瞬间就卡壳了。

她们中间有两三米远，忽然的压迫感比挨近了更沉重，无形的束缚紧缠不放, 黎洛双唇嗫嚅, 很久都没言语。

相当长的时间里, 脑子里无端端就是一片空白，被问住了，还没缓过劲儿来，一时之间给不出合适的反应。着实没想到宋祁于会峰回路转到这个上面，前一会儿还在讲正事, 后一秒就让人招架不来。

这人讲得太理所当然了, 好似摸清了一般, 用着平静沉稳的语气, 说出口的话听着却是另一种极端。探究的意味儿□□, 毫不收敛,

不明白自个儿是在怵什么，情绪来得无缘无故, 黎洛没声了，本是还想再引导两句, 让对方放弃走读的念头，但主意还没想到就彻底没了下文, 宛若被生生掐中了命门, 连挣脱的余力都没有。

宋祁于好整以暇, 面上的神情淡淡的, 眸光中带着难以言明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