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性不改(3)

作者:讨酒的叫花子 阅读记录

“嗯,不急。”

到前面带路,梁叔带她去家里烤火,好生招待着。

梁家条件简陋,连像样的家具都没两样。他们进去时,梁叔的老伴正在擀面皮,准备包饺子。瞧见黎洛来了,老伴连忙热情擦擦手,泡茶递过来。

黎洛没嫌弃,接到手了就喝,温声道谢。

老伴笑笑,说:“别见外,多大点事,本来我们也没啥能上桌的东西。“

来都来了,老两口让黎洛留下吃饺子,顺便拉拉家常,陪着唠嗑。中途,老伴对梁叔说:“晚点也给小于送一碗,别忘了。”

梁叔到桌边打下手:“记着了,煮好了就去送。”

南方来的黎洛不会包饺子,她坐在炕上,慢条斯理地喝茶,暖暖手。

晚上去送饺子的不是梁叔。

黎洛有空,便单独前往。

那碗饺子理所当然送不出去,放在门口冷了也没被端进屋里,到了第二天早上还是原封不动。

知道是谁送的饭,宋祁于连门都不开,十分有骨气。

黎洛不烦人,点到即止,饺子送到了就走。她前脚刚踏出院子,还没走远,没多久,宋家二楼阳台的积雪就连片往下落。

敏锐听到响动,黎洛驻足,回头看了下。

宋祁于在阳台上,不知何时出来了。

隔着十几米距离,双方一上一下对望。

小镇的夜晚昏黑,最近的路灯坏了,远处的光亮照不到这一隅。瞧不清宋祁于的脸,更无从看到这人此刻的神情,黎洛与之遥遥相对,什么都揣摩不透。

心知积雪是人为弄下来的,是给自己的警告,黎洛也不生气,还挺淡定。

当年的倔小孩儿长大了,成了一个浑身带刺的危险分子,不再是只会怯生生地躲在屋里偷看。宋老太的死是一道坎儿,两辈人间隔阂会很难消除。

宋祁于对黎洛的敌视很重,厌恶她的出现。黎洛感觉得到,很久之前就心知肚明。

巷口驶出一辆车,朝着这边开。

黎洛敛起视线,退两步,到那路边上站着。再仰头,阳台上的身影已然没了。

又一次单独见面是在圆坟这天。

按照本地的习俗,圆坟只能自家亲属动手,宋祁于是一个人拎着祭品和香火到山上,没找梁叔帮忙。

黎洛清楚该去哪里寻她,一早就等着了。

宋祁于惯例不搭理这位,无视外人的存在,等搞完了,余光瞧见黎洛走近的身影,忽而开口:“太闲了就找点事做,别整天阴魂不散。”

黎洛坦然:“来看看宋姨。”

“省点功夫,还轮不到你来装好心。”宋祁于讥讽,毫不掩饰自个儿的抵触,“也别这么叫我姥,谁同意你喊她了,少攀关系。”

黎洛不过多辩解,仍轻言细语:“没装。”

宋祁于问:“叶知文呢?”

黎洛说:“在多伦多,出差去了。”

“她倒是忙。”

“那边有案子没敲定,还需要一段时间。”

“看来还混得挺好的。”

“她问你了。”

宋祁于对此不感兴趣,没接话。

黎洛挑明:“你的电话打不通。”

宋祁于说:“不想接。”

黎洛:“你应该跟她聊聊。”

不是真的在乎这些有的没的,宋祁于再往火里放纸钱,漫不经心的,随口再问:“你这趟来,做了这么多,叶知文给了你多少好处?”

黎洛不回答了。

像是没听清,又像是不想讲。

轻哧一声,宋祁于不慢不紧说:“你凭什么替我做主?”

双方站得近,再往前一点就能挨到了。

“还真当自己是什么好人了。”宋祁于大方直视她,“有意思吗?”

黎洛安静得出奇,只是看着。

懒得浪费口舌,宋祁于转身就走,不屑这种装模作样的把戏。

刚走出两步,黎洛在后面说:“你不能再住这里了。”

宋祁于接道:“能不能,不是你说了算。”

黎洛:“两个月前,宋姨把房子卖了。”

宋祁于顿住。

“宋姨让我来的,不是叶知文。”

“……”

“她不放心你。”

“……”

黎洛:“接你到江北市读书,也是她的决定。”

宋老太生前没讲过这些,全瞒着了。宋祁于不信,抓竹篮的手紧了紧,憋了片刻:“你骗我。”

黎洛面不改色:“可以问梁叔,他也知情。”

用力到指节发白,宋祁于脚下像生了根,直直扎在那里。她穿得单薄,大冬天的,身上也没两件厚实点的衣服,整个人绷紧了如同一根随时会断掉的弦。

黎洛说:“都是宋姨做的主。”

等压下情绪,宋祁于还是坚持,拒人于千里之外,语气很是冷淡。

“那也不需要你管。”

第3章

宋老太真把房子卖了。

头七后的第二天,买主就找上了门。

大清早,中年女人一手牵着孩子,一手拎着牛奶饼干,专程到这儿探望,捎带提一嘴收房的事。对面算准了时间,特地等丧葬彻底收场才出现。

中年女人外地来的,年前丈夫出事故死了,她在那边挣不了几个钱,孩子大了也没户口在当地就学,所以转回家乡另谋出路。宋家的房子是她用亡夫一半的赔偿款买的,一共六万七,等开春了,她和孩子就会搬进这儿,也算是有个落脚的归处。

了解宋家目前的处境,中年女人局促扯扯衣角,有些紧张地强行将东西放地上,讲话挺迂回,啰嗦了一大通,半天讲不到正题上。

一见面,宋祁于就什么都明白了。扫视门口一眼,她淡声问:“有事?”

中年女人迟疑了下,嗫嚅着说:“你姥跟你讲没?”

宋祁于生硬回答:“没有。”

中年女人忐忑,更难张嘴了。

宋家的房子卖得太便宜,一栋三层高的小楼,搁村里自建都得花十来万,几万块出手无疑是亏本的低价。宋老太病糊涂了,着实被忽悠得不轻。

没心情扯皮,宋祁于反手就要关门,干脆眼不见心不烦。

中年女人反应飞快,一把推着不让关,但她却没有要闯进去的打算,而是硬塞两百块到宋祁于手中,一个劲儿说:“拿着,拿着……”

宋祁于不肯要。

中年女人用力抓着她,怎么都不肯松开:“你收下。”

宋祁于神色不耐:“放开。”

中年女人没听,还是那样。

两方就那么僵持不下,谁都不先挑明。

这年头穷命贱,各有各的苦,低层的日子都艰难。一条活生生的人命就值那么点,将来还要养孩子,中年女人也不想为难宋祁于,狠不下心就这么赶人走,可再拿不出多的了,只能给这么点变相的补偿。

宋祁于从未见过这对母女,也不知道宋老太究竟怎么找到的两人。她不收钱,只是耷下双眼,不着痕迹打量起藏在中年女人身后的小孩儿。

那小孩儿和她几岁时挺像,孤僻,木讷,不爱讲话——唯一不同的是,小孩儿只是没了爸,但亲妈有良心,宁肯吃苦也不会丢下她。不像宋祁于,谁都不肯要。

这个年纪的孩子也基本晓事了,知道这趟是在做什么的。小孩儿有些内向,不敢看着宋祁于,一直死死拽紧中年女人的衣角。中年女人向前推门时,小孩儿没站稳,一个趔趄差点摔倒磕门槛上。等到站直了,这孩子才慢半拍的,小心往旁边挪开一点。

中年女人顾不上女儿,心思都在要紧事上。

宋祁于不为所动,甩开了对方,不习惯和陌生人拉扯,也厌烦了这样的絮叨和故作姿态。她强势,不讲道理,没了耐心以后就将所有东西都扔出去,不让再碰到了。

房子是祖孙俩这么多年来相依为命的地方,十八年了,这里就是宋家的根,宋祁于不会把它拱手让人。

母女两个不容易,可大家都活在泥泞里挣扎,善意是这个世界上最无用的东西,良知不能当饭吃,解决不了现实的难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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