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瑜州(24)

作者:完颜彻 阅读记录

我心里一震,看着谢寻俞依旧挑眉微笑着。阿瑜声音冷了下去,问道:“谢堂主如何知道?”

谢寻俞自然知道她问的是什么,依旧不改变她嘴角的笑容,道:“待你找到要找的人,你自然会明了的。”

阿瑜一抬眼,看见不远处的一个女人正在往这边慢慢走来。我看着这身影微微有些眼熟,阿瑜亦然。她眯起眼睛仔细辨认。我忽然认出了这是谁,阿瑜此时在我身边低呼道:“陆锦瑶!”

这是陆平升的大女儿。

此时,她突然向我们冲了过来。快要冲到我们面前时,被门口的守卫拦住了。陆锦瑶抬起头来,我看见她浮肿的脸和脏兮兮的头发。

陆锦瑶指着阿瑜骂道:“陆锦颜!不要以为你变成了叶倾瑜就可以为所欲为!我告诉你!你不得好死!不得好死!”我赶快将阿瑜护在身后。

谢寻俞站在我们旁边,面色不改,悠悠道:“去年她们来时,我收到了洛云川的信,说让我好好关照她们。于是……”她撩起袖子,里面爬出一只血红的蜈蚣,“老四身子不好,路上就死了。老三来了两天就得了肺痨,连带着死了好多人。两个老太太去年年底冻死了,现在只剩下她和老二。老大已经有些神志恍惚,天天只知道低声念着一些东西,有地名,也有——名字。”

我明白谢寻俞为何会知道阿瑜原本的名字了。

阿瑜看着陆锦瑶死死瞪着自己的眸子,皱着眉一句话也不说。忽然,远处传来一声惊叫。我们抬头看去,见那灰色的高墙上站了一个赤身裸体的女人。不知道她是怎么上去的。

谢寻俞好整以暇地道:“陆姑娘,那人,你应该也认识哦。”

此时,陆锦瑶突然回过身来朝那女人奔过去,一边跑一边惊声尖叫:“二妹!!”

只是,无论她怎么跑也没用了。二小姐陆锦莺已经从高墙上跳了下来。片刻,我们听见土地被砸得“砰”的一声。

陆锦瑶在原地站定,呆呆地看着不远处妹妹的尸身。良久,她突然尖叫一声,一个箭步冲到高墙边,头撞在了墙上,血流如注,很快气绝身亡。

我和阿瑜都震惊无言。

半晌,阿瑜反身就走。我立刻跟了上去。我们出了大牢正门时,谢寻俞跟在后面出来了。阿瑜抬眼瞪着她问:“为什么让我看这个?!”

“叶姑娘可知道,她们来奉天大牢的路上都做了些什么吗?”谢寻俞负手而立,也不理会阿瑜的怒火。

“她们做了什么我不在意,只是她们好歹是我曾经的亲人,我不可能不念旧情。谢堂主,你的说法恕我不能苟同。”

“你不在意?”谢寻俞终于收敛了笑容,声音凌厉起来,“你不知道她们对你做了什么,你就说不在意?”

她看着阿瑜逐渐困惑的表情,终是放松了语气:“她们半路上找了个与她们一路同行的蛊师给你下蛊。那蛊师虽然被发配,却是道上人,非常厉害。她们到此之后,洛云川叫我来探视她们时,我才发现她们已经给你下了蛊。这下蛊的时间,正在二月初二,到我去的那天刚好三日。二月二那天发生了什么,你自己应该非常清楚。我问你,这就是你所谓的亲人吗?”

二月二。那天,我们在剑阁游赏,阿瑜突然高烧不退,一直烧了三天。我四处求医,他们皆找不出病症,只道可能是受了寒,就连剑阁风华盟的医师也找不出具体的病症。现在想起来,可能是剑阁风华盟没有蛊师的缘故。第四天时,阿瑜的高热突然飞快地退去。阿瑜醒来时,说这三天一直恍恍惚惚,不知所以。她醒来后身子一切如旧,丝毫看不出有任何高烧过后的虚弱。当时我们虽觉有些奇怪,但还以为是多方因素造成的病症,也没多想就离开了剑阁。谁知竟是如此。我有些震惊。

“叶姑娘,你可知道,中了这只蛊虫的蛊,最多几日致死?”谢寻俞看着尚且愣怔的阿瑜,回身从马车上拿出一个木匣来,里面装了一只早已成干尸的青蛙,“四日。若不是这蛊毒发现得及时,你以为你如今还能站在这里吗?”

我心里猛地一跳,一路从头皮麻到了手指。如此说来,真是好险!若不是谢寻俞及时发现……

我额间冒出细密的冷汗,看向阿瑜。阿瑜亦是一脸震惊。她紧紧抿着双唇,我看见她的手指在颤抖。良久,她向谢寻俞郑重行了一礼道:“多谢堂主救命之恩。方才是我唐突了。”我亦随着阿瑜向谢寻俞行了礼。

谢寻俞扶了我们起来,只说了句:“我做蛊师只有一条原则,不给无辜之人下蛊。但凡下蛊,必然事出有因。像她们这样的人,实在死有余辜。”

阿瑜沉默良久,道:“我对她们本还念着一丝血缘之情。既然她们不拿我当亲人,那就罢了。”我轻轻拍了拍阿瑜的肩,权当安慰。

我们上马时,看见衙役从大门里头抬出了两具尸体,拿白布盖着,匆匆抬往牢狱后面的荒山。我看见那荒山上耸立着许多坟包,却没有墓碑。想必这些都是来此服刑的囚犯的尸骨。

阿瑜扭过头去,不想再看。我只觉得心寒,亦不愿再看。谢寻俞此时上了马车。我回身与阿瑜一起跟着谢寻俞的马车离开了。

我们准备离开奉天时,谢寻俞还想送给我们一只蛊虫。我们没要,终归是从心底里怵得慌。谢寻俞也没有勉强,让那位少年二当家送我们出奉天。我们离开时,她依旧在抚摸着她的蝎子,像在摸一只乖顺的猫儿;一边摸着,一边抬头看了我们一眼道:“若有下次,二位姑娘可不要再对这种人有恻隐之心了哦。”说着,她指尖上的蝎子挥了挥钳子,似是在附和它的主人。

路上,阿瑜尚且有些恍惚地道:“不到如此地步,我也实在不想如此结果。”

我道:“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她们既然如此对你,你实在不必还对她们念及血缘。”

“我晓得……只是看了这种事,心里总是会不舒服。”

我懂阿瑜的意思。我现下与她一样的想法。即使我对陆平升一家怀有滔天恨意,然而目睹陆锦瑶和陆锦莺死在面前,总是会不舒服。

天外,乌云外露出了金色的阳光。

阿瑜道:“谢堂主,她倒是不错的人。不过我感觉得出来,她行事确实狠厉。我一直在想,她和洛师兄比起来,谁厉害些?”

我笑道:“我也在想这个问题。一个毒师,一个蛊师。倒是有得比了。只是,今番若不是谢堂主,我们恐怕……现在想想还是后怕。”

我没说尽的意思,阿瑜明白。她长叹一声道:“我也是……幸好有她。我们日后还得多谨慎些,虽然没人能有理由再来害我们了。话说回来,金陵风华盟有蛊师吗?”

我想了想道:“去年我们第一次去风华盟时,站在门口的那个手盘毒蛇的姐姐,便是极品蛊师。”

阿瑜松了口气道:“那便好……那便好。总不至于日后被下了蛊也浑然不知了。”

乌云渐渐散去。我和阿瑜策马往洛阳而去。

19.相报

我和阿瑜从奉天回金陵途中,接了不少活儿,顺道去了洛阳与贺辛然小聚。在洛阳堂口听闻锦官城地动。还未到江东时,我们已经看见了不少川蜀来的流民。

行至扬州城郊时,忽而碰见了三个歹徒,其中两个拿着破破烂烂的棍子站在一辆马车旁,另一个正掀开轿帘从里面拖着什么人。里面传来女子的惊叫。轿子外面,马夫和侍从都被打趴下了。

我和阿瑜立刻策马赶了过去。我让阿瑜去揪出马车里那个人,自己则去驱赶剩下那两个人。不一会儿,三人嘴里念念咒骂着,头破血流地逃跑了。

我们立刻去看马车里的女子。她尚且年轻,顶多不过十八岁。此时已是衣冠不整,正躲在角落里小声啜泣。见我们掀帘子,她抬头看了看我们,停止了哭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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