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会一直陪着你的。”我说。

“我也是。”她抹掉了眼泪，冲我粲然一笑。

我摸了摸她的脑袋，抱紧了她，只觉心中柔软又欣喜。我越来越爱阿瑜了。

炮竹声响了一夜。

8.倾颓

新年过后不几天，洛云川便亲自登门拜访，让我们这段时间暂时不要去姑苏。前几日姑苏守将陆平升下了大狱，若我们此时过去，恐怕会牵连到我们。

阿瑜惊讶之余问洛云川：“你如何知晓我是陆平升之女？”

洛云川坐在那儿抱着手，笑道：“你忘了，我们风华盟在各地都有堂口，而且存在时日长久。陆府里有我们的人。他们的动向我自然了如指掌。”

我托着腮，看了看阿瑜。见她脸色复杂，对洛云川道：“看来我们这次得冒险往姑苏去一趟了。”

洛云川道：“知道你们会去。我已让云曳做了两张人皮面具，今日已给你们带过来了。”说着掏出了两张软软的面具给我们。

“真的是人皮吗？”我和阿瑜异口同声地问。洛云川诡魅一笑，说了句：“你们猜猜看。”

我们接过来在手上摩挲。那面具竟然真的是人皮手感。我有些心惊，看向洛云川。

“你们放心，”洛云川看着我们脸色不对，反倒哈哈大笑，“这不是真的人皮。云曳是易容师，擅长做这些。她能用普通的动物皮做得如同真人面皮。不然，怎能瞒得过别人呢？”

我们皆松了口气。阿瑜道：“那就好。我就怕这是真的人皮。若顶在脸上，不得膈应半天。”

洛云川笑着起了身，向门外走去。他的声音从门外传来：“若有危险，便拿着腰牌往寒山寺西侧的落英苑找我们。”

我和阿瑜带着面具在铜镜前照了半天。是很普通的两张女子面容。我拿下面具道：“陆平升不认得我，我应该不用戴了。”

“还是小心为上。”阿瑜又替我戴上，“将军府不是有人认得你吗？别被认出来，反倒惹出什么幺蛾子。”

“也好。”

我们次日便启了程。走了两日到了姑苏界内。临到城门时我们戴上了面具。我们并不贸然行动，只到人最多的茶楼里坐坐，探听探听情况。

茶楼里许多人都在讨论这件事，大多数神色都喜气洋洋。阿瑜问旁边的一个大哥：“大哥，听说陆将军倒了，是真的吗？我们刚从别处回来，还不知道这事儿呢。”

“是啊！就前几天的事儿！如今这人正关押在衙门大牢里。”大哥一口闷了一壶酒，“真是大快人心啊！我告诉你们啊，这人，表面上为民除害，实际上借此搜刮了百姓多少钱财！这次他倒了啊，是因为他勾结当朝丞相，想要做谋反之事。如今丞相已被处死，他，哼，也不远咯！”

阿瑜又问：“若要杀，那上面的意思，是杀他一人，还是杀他全家？”

“我想啊，肯定是全家都砍头，要么就充军发配了。我听说啊，当今圣上怒气很大。丞相一家就是几乎全家丧命了，只留下女眷在宫里做奴才。”

我问：“原来如此。对了大哥，听说几年前将军府有位小姐走失了，你可知道这事儿？”

大哥摇了摇头。这时，店小二给我们端了酒和肉上来，听我们问起，忙说：“诶，这事儿我知道。大约是五六年前的事吧。那位小姐是从将军府偷跑出来的。都传言说，是陆将军想把她嫁给丞相，她不愿意，就跑出来了。”

我一时语塞，转头看看一脸无语的阿瑜，又问道：“那上面有没有说对这位小姐如何处置？”

店小二摸了摸下巴，道：“我表兄是在长安府当差的，他前几日回来，听他说，上面似乎并没有说如何处置她。毕竟已经走失了五六年，她母亲和她又被陆将军从宗籍里除了名，恐怕早就已经香消玉殒了吧。何况我听荆州府的好友说，去年有陆将军的亲兵见过这位小姐，他们一路追着她，她却从山崖上跳了下去。大概她早就已经去世了吧。”

阿瑜挥手让店小二下去了，继而冷笑道：“他果真如此绝情。我娘嫁给他多年，说除名就除名。”

我安慰她道：“既然他对你娘来说不是良人，也不必在意了。如今他已是罪有应得，离死不远了。若是你们如今还在族谱里，恐怕你外祖家甚至你，都免不了灾祸了。”

离开酒楼后，我问阿瑜：“他如今关在衙门大牢，我们什么时候去见见他？”

阿瑜默了默，道：“今晚便去吧。我也早些想跟他要个说法。”

三更天，我们来到姑苏衙门大牢。给了许多银子给狱卒，说是陆将军的故人来拜访。狱卒摩挲着银子，叫我们快点。

牢狱的尽头，陆平升驼着背坐在稻草上，头发已经全白了。大夫人生的大少爷、二少爷和二姨娘生的三少爷同他一间牢房。对面那间牢房，大夫人，二姨娘，大夫人生的二小姐和三小姐，二姨娘生的大小姐和四小姐，六个人全都挤在一间牢房里。两位夫人的母家、少爷小姐们的夫婿、媳妇家分别关在别的牢房里。见我们来，却一眼也不看我们。

“陆将军。”我背着手站在陆平升的牢房前。他抬起头，看了看我们，一句话也没说。阿瑜道：“怎么，六年而已。陆将军已经不认得故人了吗？”说着摘下了人皮面具。

陆将军的眼睛蓦然睁大，颤抖地指着她，结结巴巴地道：“你……老五？”

“什么？”身后的牢房里传来一声跌一声地问。狱卒用力踹了踹他们的牢房门，怒道：“别吵！”我挥挥手让狱卒回避一下。

我回身，亦摘下人皮面具，道：“难得啊，终于认出女儿来了。”说着向他行了一礼，道：“在下凌羽渡，携娘子叶倾瑜前来拜访陆将军。”

“原来是你们……”陆平升低下头，良久问了一句：“说吧，你现在来做什么？”

“自然是来看望故人。”阿瑜的声音里有些怒气，“怎样？牢狱的滋味如何啊？”

陆平升不说话。

“那你知道我这六年过得如何吗？”

他抬头看了看她，随即嘲讽地笑道：“怎么，你如今过得不是挺好的吗。”

“是啊，拜你所赐。把我逼出家门，看来你也不曾后悔。”

“我有什么可后悔的，”陆平升冷笑，“是你破坏了我的计划，要不然，我早几年就能为丞相谋得皇位！也不至于落得如今下场！如今，要不是她凌羽渡暗中保护你，我的人也不至于下不了手杀你！”

阿瑜完全跟他说不到同一条线上了，遂冷笑一声道：“在牢狱里还不知悔改。看来我的离开是正确的。你把我和我娘剔除宗籍，我还得感谢你，让我和我外祖家免于灾祸。”

陆平升沉默了下去。倒是大夫人在后面向我们哀求道：“五丫头，先前是我们对不起你，你看……你看，”她捧了一对廉价的耳环出来，“你看看能不能想想办法把我们救出来，大恩大德，报答不尽！”

“是啊五妹，”大少爷陆安邦也在乞求，“先前是我们的不对，求求你，救救我们吧。”

阿瑜冷笑道：“你们放心，我不会这么做的。当年你们怎么联手祸害我，我如今定当滴水之恩涌泉相报。我若真将你们放出，等你们来祸害我们和我外祖家吗？”

二姨娘突然扑向铁栏杆，冲我们声嘶力竭地尖叫道：“陆锦颜！你不怕报应吗陆锦颜！午夜梦回的时候，你也不怕做噩梦！你不怕报应吗！”

狱卒匆匆赶来，一脚把二姨娘踹了回去，又转头跟我们说：“二位姑娘，圣上身边的公公来传旨了，出门就要碰上了，您二位快回避回避吧。”

我来不及细想，拉着阿瑜跃上了房梁。没多久，我们便看见皇上身边的公公拿着圣旨来了。

“奉皇上手谕，陆平升蓄意谋反，贪污受贿，其本人及其三子四人斩首，明早行刑。家中女眷，二位夫人及四位小姐六人，发配北漠边疆为奴，子孙后代同为奴，永世不得回；其余人等亲近者一律斩首，跟从者贬往西域为奴。于明日陆将军行刑时一同启程。钦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