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水(36)

作者:周酬 阅读记录

他摆摆手,偏头指挥让人给他点两首歌,回头后皱着脸对她耸了耸肩,语气竟然有点委屈——

“糟糕。”

来年扑哧一声笑出来,她克制着仪态,将手放在胸口前,因误吸了两下空气中的复杂成分而细细咳嗽。

“你真这样说啊?”

徐思叙将肩膀借给她,看黄矩走远了才凑近她的脸。

她的呼吸打在来年敏感的耳侧,带来一阵轻微的颤栗。

“不糟糕吗?我都想骂‘傻叉’来着。”

来年眼睛亮亮的,食指比在她唇中,示意她声音小一点:“那人家弄那么久,我不得夸一夸呀?”

徐思叙在无人处捏她的腰,唇有一下没一下地贴上她耳廓,刻意放软声音跟她辩:“那怎么不见我们年年夸夸我呢?”

腰间太痒,来年彻底将脸埋进她的肩膀,那抹红直染到脖颈。

她松松搂着她,讨好地说:“好好好,我们徐小姐最好了。”

下巴一点一点,真诚得不像话。

但那天的后半场其实有点难看。

徐思叙还是没能放下那根烟,但又不想让小姑娘吸烟,所以到一半的时候把来年托付给黄矩了,自己一人跑出去了。

她原话是这样的:“我出去抽根烟,你别乱跑。”说完给了黄矩一个眼神。

“我跟你一起。”

“外面冷。”她说。

黄矩也是个闲不住的主儿,他坐在与来年拐角的位置,闪着大眼睛跟她侃大山:“我其实还不知道你大名呢。”

“来年。”她认真道,“归去来兮的来,今夕是何年的年。”

黄矩略撅嘴点了个头,似乎是也不知道聊天该怎么继续了,便挑了个显而易见的问题问:“你还在读书是吧?”

来年刚喝完粥,肚子里暖暖的舒服,连带着人都柔和起来,点点头说“嗯”。

“那上次五神汤也是你喽?我这还是第一次见徐总对一女大学生上心。”他语气是那种,虽然知道理所当然,但还是漏出几分惊讶,连带着表情都是“你还挺厉害”的样子。

来年愣了一下,她神色一分一分淡下去,再讲出口的话带了点刺:“这才不到半月吧,您觉得是徐小姐品行不端还是我人品不正。怎么?她就该在半月内换人,我就必须得上赶着是吗?”

黄矩似乎也没料到她反应会这么大,平白自讨了个没趣,遂也不想坐在这里跟她尴尬着了,端着酒杯飞去旁边的卡座了。

来年微喘着气,也不知道自己刚才哪来的那样大的气性。

但她就是听不得那样的话,很多好奇都会变成冒犯,她不容许别人乱嚼徐思叙的舌根,当然也不想把自己活成一个谁都看不起的人,冠上极尽丑陋的标签。

只是她忽然意识到,那些种种难听的词语贴在她身上,也不是不对。

她一下子泄了气,胸口闷得发慌,喘不过来气。

桌上一杯酒,来年看着颜色不像度数高的,端起来就灌了一口。

酒杯点上琉璃桌面,倒映出天花板一颗钻石般的吊灯,像一滴硬化的泪。

四处热闹,她像其中一场寂寞无比的雨。

*

一根烟的功夫,徐思叙散了身上的烟从门外回来,便发现小姑娘把自己活成了这场子里的异类。

她走过去将人摁住,抖了两下肩膀,问她是否还好,结果看到来年只低着头掉泪,一句话也不说。

黄矩扑过来举起她明显动过的酒杯,啐了个脏字:“谁给的啊?我真服了,一点脸皮不要,给人小妹妹喝长岛冰茶?”

听到酒的名字,徐思叙脸色沉下去,迅速地从腕上掏了个皮筋把头发束好,弯腰抱起人就要走。

“不是,徐总这十二点还没过呢!您干吗去啊?”

她连头都没回,胳膊上线条紧绷,吩咐旁边人把衣服盖来年身上。

身后问候声不断,徐思叙大步迈向门口,回了句——“带小妹妹回家睡觉。”

【📢作者有话说】

文中徐小姐和年年在车上听的歌是吴雨霏的《人非草木》,也很配今天这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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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待的也是自己心里某个缺失、扭曲的角落。◎

「看到那样美丽的场景时我倒也没有多大的醋意,更多的是一种被戳破心事的恼羞成怒,是延续下来的逃避与麻痹,所以我离开的举动更像是一种夺路而逃。

我懦弱、不堪、甚至龌龊,我知道自己什么都给不了她,因为某种和生活的协议早就达成,从我妈被指点的那一刻起,关于我的结局就已经被写下。」

29、

但那晚其实什么也没有发生,来年醉醺醺的,窝在车后座讲糊话,讲着讲着就开始给徐思叙科普课本上的那些哲学思想,还掰着她的脸要求她认真听。

徐思叙哭笑不得,忽视前面代驾投过来的目光,一边听一边点头,像模像样的,真像个受教的好学生。

只是长岛冰茶的后劲儿实在太大,几种烈性酒调出来的酒精度含量在百分之四十以上的鸡尾酒,ING的调酒师用的还都是原始配方,使得来年回去后跑了好几趟卫生间,连带着徐思叙都没睡好。

第二天来年醒来彻底断了片,倒还惦记着自己有节课要上,遂顶着涨痛的脑袋回了学校。

——课程群里老师通知说因私人原因要调课,教务处把这节挪到了周天下午。

临走时徐思叙醒了,她披着件外套倚在门框上,拽住来年墨绿色毛毡包的带子,手腕一压丢了盒热牛奶进去,“路上喝。”

还抬手揉了把面前人的嘴唇,指腹用了力气,帮她搓出几分气色。

来年心里有一块地方软掉,走上前用面前人按过的唇亲了亲她。

徐思叙撑住她的腰,吻得更深,直到她微喘,才主动放下,拍拍她的胯,“去吧。”

与司机一路无话,但来年就这么握着那杯牛奶,一直到宿舍。

利乐包的材料因受热而有些软化,放上桌时四角有些坍塌,她旋开盖子,仰头灌了一口。

不太热了。

*

十二月的风尤其刺骨,从宿舍去教学楼的这段路上,梧桐树叶铺了满地。

缝隙处有阳光洒下,仿若细碎的玻璃。

光阴匆匆流转,这一年竟也将结束。

本该是很容易悲伤的季节,但反倒因为期末月到来的缘故,来年连这点感伤的情绪都被铺天盖地而来的结课考试挤掉,她每天在图书馆找空座位,或是去寻空地背书。

一双手冻得通红,捧着保温杯抿两口,一个下午也就这样过去。

晚上回宿舍时要是足够幸运,还能抱一抱楼底下的瓜瓜,陪小猫睡上半个钟头。

只是有时,她把自己裹成熊,捧着厚厚的课程资料坐在棕黄的长椅上,抬头望望天上的流云时,也会想到徐思叙。

极其偶尔。

徐小姐是得体的人,知道她最近期末考试快要到了,也就不会再打电话发短信唤她去陪她走些没必要的场子。

然而心中不免还是有几分淡淡的愁苦,好像陪伴对她那样的人来说,永远都是不必要的。

人在嫌厌自己时命运都作怪,就连每周五徐思叙本该来替她上的那节选修课,老师也在群里发通知说因身体原因换了另一位女教师来代课。

来年思忖很久,还是在周四晚将这条消息截屏发给了徐思叙,换来一句不咸不淡的“好”。

五分钟后,对面人似是觉得自己太冷漠,补了句【注意身体,别熬大夜。】

她心里别扭,没回。

但来年的生活也不尽是乏善可陈,她觉得这个冬天最大的惊喜应该是任瑜从冰城飞来找西城她了。

怎么描述呢,那要比亲到徐思叙更开心。

那天周六,西城倏的大降温,宣告着仲冬彻底来临,暖一时寒一时的景况不会再有,最后一场梧桐叶掉光,校园内再无艳色。

来年手插在口袋里埋头迈向图书馆,耳机里放着很应景的歌曲,女歌手空灵的声音钻进去,她回忆起早上从衣柜里掏衣服前看到的天气预报——它说西城明日有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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