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水(51)

作者:周酬 阅读记录

来年说什么她几乎听不见,尽管来时路上她已然做了无数假设,她想为什么来年千里迢迢而来却没有任何行李,为什么导航的目标是一个小区,又为什么副驾的人会满脸笑嘻嘻地问她喜欢什么味道的香薰。

小姑娘说得对,人在期待值最高的时候才最靠近幸福。

那一瞬她甚至想到自己在接近三十岁的年龄急流勇退绝非不可能,四十平的小房间足以让她和她的爱人过上一辈子,资产不要紧股份不要紧,世人冷眼与家族冷待更不要紧,连香薰到底选什么味道都比这些事情要重要有趣得多,于是她种种的身不由己都变成扯淡,化成一个简单的念头——只要有来年陪就好。

来年才不明白她心里经历了怎样一番天人交战,她腰靠玄关处弧度可爱的鞋柜,指着印满小花的地毯上的一双小狗拖鞋,微抬下巴指示她:“徐小姐,进家门前请换鞋。”

徐思叙耸一耸肩,乖巧地换上和她脚上同款不同码的棉拖,然后把装着电脑的挎包搁在来年手边,张开双臂说现在可以不可以让徐小姐抱抱。

来年躲开,说才不要,她一边钻进小厨房一边说:“房东说房子是四十平,也不知道加没加门口那点公摊面积,总而言之就是很小,你凑合凑合住,再大的租不起,也很难有这种生活气,小点好小点好,你说是不是呀?”

是真的小,徐思叙进厨房找她的动作类似于“挤”,来年烦的抓她手腕,小嘴叽叽喳喳的,说的话比之前加起来还要琐碎:“你别啦,我就是给你看看东西都齐全不,没做过饭的人也不知道该买什么调味品,只好预支生活费统统买回家,”她眨巴一下眼睛,“还记得你欠我一顿餐么?”

徐思叙当然不会忘,那是冬至那天她第一次带她回家,最后因为一场自己在酒吧的有心试探而闹了次矛盾,那时她放话说要给小女朋友做饭,如今一个季节过去,这顿饭从一个家挪到了另一个家。

来年知道她想起来了,也并不想翻旧账,就自发地做懒惰鬼,窝去沙发上抱着电脑继续看文献写论文。

外面天色尽暗,仍有雪花打在玻璃窗上,屋内暖气温度不低,玻璃窗上起了一层水雾,朦朦胧胧好漂亮。

蓝牙音箱自动连上来年的手机,里面单曲循环一首Eason的《爱情转移》,好多遍听下来,倒也不觉得腻。

音符在屋内流淌,本该温馨的氛围,只是来年想到什么,便大声叫了声:“徐思叙!”

徐思叙将头探出来一点,她扎着低马尾,额前碎发随着她的动作晃一晃——“宝贝怎么了?”

来年腿撑起来,腿面上放的是电脑,听到这句甜话后没耐得住痒,抬手搓了搓红透的耳根:“我就是想提醒你别想一些有的没的,虽然我没有购房打算,但我还是问过了,人房东是不卖这房子的,嘴咬得可紧,坚、决、不、卖。”

歌播到最尾,弦乐的声音悦耳,徐思叙握着一只刚洗好的鲜红番茄,手心潮湿,眼神蛮平静,静默了半晌后闲闲点头,说:“没,没这想法。”接着便转身回去。

来年瘪嘴皱鼻子,腹诽道——信你个鬼。

瞬间很难把握,但感受却是永恒的。

徐思叙哼歌的声音偶尔会盖过音响本身的声音,来年听到后便会轻轻一笑。厨房里灯光会比客厅更亮一些,她忙碌的影子倒映在奶黄色的地面上,模模糊糊一个剪影,留在来年心里则是深深切切一层爱意。

在手头这点忙完之后,她听到厨房传来一阵油爆的炒菜声。

来年坏心眼一起,便趿上拖鞋,再叫了一声“徐思叙”。

声出完就赶紧站起来,跑到厨房门口,脊背贴在墙壁上,等待人探身应她。

大概过了三十秒,那个影子从里往外挪,逐渐变大。

在她探头的一瞬,来年忽地伸出双臂挂住她的脖子,笑嘻嘻地说:“赏你抱抱啦,还赠你亲吻。”

说完垫脚碰了碰她刚尝过咸淡的嘴唇,轻轻一舔,还故意咂巴两下。

徐思叙出声笑,她手不干净,姿势着实狼狈,但还是上前一步将人压在墙上,讨了深深又漫长一个吻。

空气流动着饭香味,还有来年自作主张买的茶香味香薰,混杂在一起略显奇怪,但临时起意的亲吻不奇怪。

在一起久了,来年也有被她撩拨到渴望的时分,她蹭一蹭腿心,把着徐思叙的腰将她向后挪,小声嘤咛说“不要了”。

“乖,等吃完饭。”

来年恼羞成怒,狠狠拍她臀部,“饭还没做好你想什么呢?”

徐思叙笑得很坏,吮一吮她的侧颈:“对呀,饭还没做好。”

于是这年元宵节当天,来年再次确认,自己爱上了一个坏人。

后来徐思叙有问来年为什么忽然想到要租个房子。

这个问题不隐含任何关于长久与短暂的盘问,但被问的人却生生难过,像是在最温暖的时候被人塞了口冰。

她思量自己师门不幸,相爱如此之久还是没能把爱人培养成一个在爱里如她一般敏感细腻的好学生。

那时她想,她很难讲出一些“狗尾续貂很难漂亮也要漂亮”“偷来的春天要更加珍重”“既然只能是回忆不妨更刻骨铭心一些”之类的话,只能假装娇嗔,假装从容,骄矜地说:“只许你拥我频频进酒店还不许我金屋藏娇了啊?”

说完目光坚定地像是要吃下一整盘酸酸的醋溜土豆丝,直直夹一筷子淀粉。

徐思叙逗她,坏心眼地敲一敲桌面,说:“你这也算金屋奥?不错不错。”

“你烦哦,不想住现在就出去。”

恰好来年手机响,她看了一眼后从地毯上坐起来,说:“点的奶茶到了。”

徐思叙将腿缩起来给她腾位置,视线随着她的动作移动。她好感谢上楼时将手机关机的自己。

今夜元宵,是要回老宅吃饭的。

那年奶茶品牌其实不算多,就连外卖品牌也在上升期,来年点了两杯很普通的茉莉奶绿。

同样是这两杯奶茶,使得两人断断续续地闹腾到后半夜,双方都很难有睡意,到最后都很难讲到底是奶茶的错还是久别重逢的原因。

来年在颠簸中隔着玻璃偏头望了眼空落落的一层,小声说“要是能养只猫就好了”,徐思叙伏在她身上,迁就地说“养啊,改天就带你去宠物店,想要英短还是加菲”。

隐隐听到一声叹息,不知是舒适的喟叹还是遗憾的感叹,连带着一句“算了,养不了,我们没时间”。

是哪个没时间,也很难说清道明。

二十岁的软弱是可以被原谅的,来年心想。

这句徐思叙听懂了,但她没说话,只是再俯身留下红色证据。

未能说出的话,就用简单短暂的快乐替代。

暗夜悠长,来年昏睡过去的最后一句话是——别在家里抽烟。

而那晚留在徐思叙心里,却是纯粹的情与欲的结合,情动时的氤氲与安分下来的酸痛,不知也是否算一种甜蜜的呼应。

【📢作者有话说】

“爱情不停站/想开往地老天荒/需要多勇敢”——《爱情转移》-陈奕迅

写这篇文时经常单曲循环的一首。

40 ☪ 40

◎算是一个好春天。◎

「后来桩桩件件细数起来,立体的浪漫着实不算少,旁人见证过的,我自己拥有过的,死物活物寄存着的,都是被外界杀不死的爱意。只是美好事物累积得太多,不知到底算不算是一种积重难返。

但上帝也惯会跟人开玩笑,这样好的人不让我与她相爱一辈子,偏偏要把光阴蹉跎成那个样子。不单单是回想起来觉得很遗憾,在当下也觉得、唉,怎么就要说再见,怎么日子就要倒数。

但叹息沉沉总是不好,毕竟是春天,春天易害病。」

40、

那晚冥冥中像是一个预兆,是一种类似于“最后的晚餐”的悲哀伏笔,以至于此后的很长一段日子内,两人都没能再现那样的温暖感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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