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她们还疑惑过什么人会在玄幻游戏里搓暗器，现在看来，答案已经昭然若揭：生活在现代但保存了远古文化的人。

中南大洲三百年前并未有过主动的农业革命，以狩猎采集为生的人类向来以投掷型武器立足，这样就全都串起来了。

“你是……给我发过邮件的人？”

“可不是我。”青蓝懒懒地说， “14年前我才9岁，没有那么大能耐。”

何天泯皱眉： “你们到底有多少人？”

“这怎么能告诉你。”显然，何天泯已经大概猜到了她的原住民背景，至于具体是哪一支倒不那么重要，她可能会认为是渠因溪遗址这一支。

青蓝也就把她的疑问摆上了台面： “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灵族是你对中南大洲考古出来的母系文化的理解。你设计这个剧情，是为了让玩家思考性别问题？你觉得它会导向一个更好的未来吗？”

“你们抓重点的能力倒是挺不错的。”何天泯双手插兜， “不过结合你的背景，也就不奇怪了。我们出生在父权制社会，但它今天变得更隐蔽了，很多人觉得已经很平等，靠自己的奋斗就可以过上很好的生活。”

“……你不用和我说这个。”没有其她人比“遗民”更确信这不是她们的时代了。

“说的也是。种族主线的剧情会开启阵营系统，玩家的选择不局限于人物出生时的种族，无论最后占优势的是灵族还是人族，我相信对女性来说都不是一件坏事，你说呢？”

“你一点都不担心夜族赢么？”青蓝似笑非笑。既然灵族代表女尊，人族代表平权，那夜族只能代表男尊了。

何天泯非常确信地说： “他们赢不了。毕竟我是这个游戏的策划。”

“也对，在这里你拥有规则的制定权。但还有一点……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真正意义上的性别平权从来没有大规模存在过？”

“这很正常，平权需要双方的努力。”何天泯的回答说明两个人可能没有理解到同一条线上。

青蓝慢条斯理地说： “所以，如果一些人选择掀桌子不玩了呢？”

何天泯皱起了眉头： “你想说明什么？”

“你知道你弟弟在干嘛吗？我是说何风扬，他就读于A大生物学系，导师的研究方向是干细胞与生殖细胞发生。”

何天泯拉高了音调： “你调查我？”

“我没有对你不利的意思——事实上，这是一个巧合。我和何风扬有一些矛盾，严格来说我还得喊他一声学哥，总之，或许你可以看看他的群聊，我知道你有这个权限。”青蓝耸耸肩，做了一个送客的手势。

肆小虐的人物卡顿了两秒后，恢复了清冷出尘的状态，应该是何天泯已经登出了。

何天泯和何风扬的关系，显然是青蓝在排查A大游戏社那些人的社会关系时无意中发现的。如果没有何风扬这个条件，何天泯想要通过游戏剧情传达的信息显然是积极的，毕竟这个游戏的主场在人族，而游戏里人族的性别关系比宣称自己平权的国家做得更平等。

在理想的情况下，游戏中的阵营剧情也许可以做到选择性的加速，在不够理想的情况下，它或许会导致一些人陷入焦虑和恐慌。拥有更多社会阅历的何天泯理应比她们考虑得更多更成熟，但是何天泯毕竟出生在20世纪，她所习以为常的很多东西，在今天已经改变了。

88 ☪ 风暴前夕

◎幸好人类是这样一种成长很慢还长寿的物种，才给了反方向的技术足够的时间来实践和试错。◎

姬空影知道何天泯多半还在用监测器观察她们，她故意问青黛靛蓝：“A大学做干细胞与生殖细胞发生方向有一个国际名人，叫林琪的，何风扬的导师难道就是他？”

青蓝并不意外姬空影会有和自己关注的信息重合的地方，于是她也说给不知道还在不在的何天泯听：“没错，你也知道他的事迹吧？他以前的研究方向是哺乳动物胚胎体外培养。20年前，K国宣布实现了小鼠的干细胞雌雄来源无差别卵子发生，之后林琪也投入这个方向，并在前几年发表了一些大型哺乳动物的干细胞来源卵子发生，何风扬多半就是因为对这个方向感兴趣才进了他的组。”

“这几个技术在M国应该已经开始人体实验了。M国是一个很奇怪的国家，它有上千年的控制女性人口比例传统，却是全球几乎人口最多的国家。它重视科技，又几乎无视伦理。我们认为它现在的平静只是在等‘新人类’长大。”

“幸好人类是这样一种成长很慢还长寿的物种，才给了反方向的技术足够的时间来实践和试错。”青蓝笑着说，“放心吧，我们和你们的目标是一样的。”

事到如今，青蓝倾向于认为姬空影的导师许愿和这件事直接有关。不然的话，姬空影就算再少年天才，也无法改变23岁的她只是一个没有太多权限的学生的事实。

当一个人知道太多对自己不利的信息，能做的又太少时，就容易变得焦虑。与此相反的是，如果一个人面对重磅消息时相当平静，那么主要有两种可能性①她并不相信②她知道更炸裂的。

游戏里的实时语音并不会被计入存档，只有刚好在监测窗口跟前才有机会听到。何天泯很怀疑这两个年轻人是故意说给她听的。

理智上何天泯认为，人只有在没资格上谈判桌的时候，才会为了上桌而想要把桌子掀了；如果可以谈判，没有人会去掀桌。但是直觉告诉她，这两个年轻人说的内容和她曾经收到过的神秘邮件很像。

那个人在邮件中与她探讨了“母系社会到底是怎样对待男性的”，并提出了一个让她非常难以接受的观点：后现代主义者希望让性别成为一种相当于头发眼睛颜色那样无关紧要的性状，但这可能是人类早就被男权社会阻止的路。一开始，人类遵循本能进行了一些身体上的互动，一些人会产生重大的结果“怀孕与生育”，另一些人不会，并且必须是这两种不同的人进行匹配……这截然不同的后果驱动人们去判断一个新生儿是未来可能怀孕还是使前者怀孕。当然，这种判断会有千分之几失手的机会，但仍然比今天绝大多数医学诊断的灵敏度和特异性更高。

算了。何天泯摇了摇头，不去想那些干扰她的问题。她相信世界正在变得更好，而她的作品能够让这个过程发生得更快。作为剧情策划，游戏剧情就是她的作品。

“我们什么时间才能开诚布公地谈一谈呢？”姬空影注视着青蓝的眼睛，这双眼睛没有什么特殊，姬空影甚至想不起来青蓝在现实中的长相。她在遗憾什么？很幸运她们现在不会为敌，但一次次的试探与回避无不在提醒她：她们终究是来自两个世界的人。

青蓝伸手给了她一个轻轻的拥抱：“子弹已经上膛，到扳机被扣下的时候，我一定知无不言。”

“回去吧。”姬空影收紧手臂，没有呼吸声，没有心跳加速，没有温热的体温，没有被模拟的感官也太多了。

石门的法术阵是单向的，从外面进来需要密码，从里面出去却不需要。为了顺利爬过这条通道，两个人又用易容术变得小小的，像两个无家可归在野外滚来滚去的小孩子。

攀爬路上收到了一条意外讯息。

风筝：百鬼帮和我们的新成员前后脚迁徙来了乔城，虽然我们敌对很多，但是这帮人很显然跟别的不太一样

风筝：他们怎么挑这个时间？

青黛靛蓝：大概跟无尽通过气了吧。

风筝：乔城厉兵秣马刚好差一个武器和一个首饰，你俩回来秒开新等级，做好准备

由于大帮派往往是各司其职，战斗队列和后勤队列分开，楚汛她们那一批人里没有高级制作的玩家。

但百鬼帮并不一样，他们几乎倾巢出动，直接把所有寒凌国成员都聚集到了乔城，而这些人中是有生活玩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