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霏微无视他人的注视,推着阮别愁往前走,她塌着腰双眼一闭,额头抵住前面人的背紧跟不离。
她好像猫那样,就着对方的足迹半步不乱,很从容,很精准。
阮别愁知道沈霏微是见缝插针地借着间隙小憩,所以刻意走得很慢,她也习惯了旁人的打量,根本没将某个人的故意靠近放在心上。
她的心跳变作雷声轰鸣,只会去想,背后这位怎么不再近一些呢。
还没到响铃的点,校道依旧喧闹,但有一个怒气腾腾格外响亮刺耳。
“上次的事,可不能说过去就过去了,我们两个人的账,两个人算。”
沈霏微从阮别愁背后抬起点头,看到一张熟悉的面孔。
这人上次鼻青脸肿的样子还挺好笑,现在脸上已看不到淤痕,不好笑了。
怪沈霏微藏得太严实,对方只察觉到阮十一身后跟了个人,但没想到会是沈霏微。
男的僵住,后牙槽明显咬紧了,好像有所顾忌,刚发起飙便忍不住倒车,扭头就跑。
沈霏微双手扶在阮别愁肩头,望着那飞奔逃远的背影,转而盯起阮别愁的半张脸。
“不是在跟我说话吧。”
“不是。”少女平静回答。
“也是。”沈霏微想想也对,头又埋了下去,困得连声音都含混,“我拒绝的人有那么多,他没必要这么记仇吧,还算账呢。”
阮别愁没应声,继续往前走,她莫名希望这条路再长一点,长到没有尽头。
沈霏微若有所思,刚才那个人是被打过一顿,但也没伤着眼睛,不至于认不清人。
她下巴往阮别愁肩上撘,扯起阮别愁的衣服后摆,好似说笑:“他跑好快,上次他被人打了一顿,不会是你打的吧,十一?”
周周正正穿着校服的少女,很突然地慢了步奏,鞋后跟被踩个正着。
她停下,沈霏微被迫也跟着停。
“嗯?”沈霏微戳戳阮别愁的后腰,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要迟到了,十一。”
要是迟到,两个人都难逃其咎。
一个故意走很慢,另一个跟着走慢。
阮十一轻嗯一声,慢半拍那样,答复前一句话:“当然不是我打的。”
沈霏微看着阮别愁,没来由地笑了一下,说:“哦,我知道。”
小小的谎言无伤大雅,如果是为她,那她认定,十一做的根本不算坏事。
上课铃将响,不在意的人有很多,但也有人为了赶上最后一刻,在疾速飞奔。
强烈对比下,两人刻意放缓的步调好像跌进了曲线变速当中,随之,沈霏微如坠时空裂缝。
眼前还是琴良桥,却不是这一年的琴良桥,是沈霏微还在桥初那年。
因为是转学初到,沈十五的名声还远不如现在大,还会有许多不信邪而屡屡进犯的人。
那天实验课上,沈霏微没捋明白知识点,所以独自留了堂,要不是听到从桥小过来的阮别愁喊了她一声,她也许能在这实验楼里呆到犯饿。
“姐姐。”
阮别愁没表情地站在门口,没被过大过沉的书包压垮肩头。
沈霏微看了眼时间,立刻拎起包问:“等很久了?”
阮别愁摇头,很顺其自然地挽上沈霏微的手臂,只是那时候她个头还差点,挽起来稍显别扭。
“你怎么不在校门口等我。”沈霏微底气不足地抱怨一句。
毕竟是她误时在先。
“曳姐让我进来找找你。”
沈霏微欲言又止。
离开实验楼,正要下楼梯,挽在沈霏微肘间的手忽然抽出。
沈霏微回头,竟看见阮别愁在锁实验楼的门。
“你哪来的钥匙。”她讶异抬眉。
阮别愁手里一串钥匙当啷作响,沉甸甸地抖动着,而因为实验楼的门锁锈迹斑斑,她不得不多用些力气,才把门锁上。
“碰到个老师,她急着走,我说我能帮她。”阮别愁抽出钥匙,将门来回拽了两下,省得没锁牢,又说:“她说钥匙放在门卫室就好。”
沈霏微没怀疑,隔天却从别人口中听说,有几个人偷了实验室的化学药品,也不知道想整蛊谁。
没整成,东西在厕所里起了反应,炸开了。
而因为实验楼的门被锁牢,一楼的窗是那种老式的防盗杆,根本推不开,几个人被逮个正着,一个不落。
整件事就发生在,沈霏微离开实验楼之后。
但沈霏微还是觉得阮十一很乖,是一种只朝向她,别人求之不得的乖。
思绪回笼。
沈霏微想,如果以后阮十一变了样,她肯定不会和别人诉说衷肠,只会一个人独享过去。
在云婷和舒以情出行的当天晚上,会所的服务生终于把十一寄存的东西送了过来。
服务生其实来过几次,但因为云婷和舒以情不在家,而沈霏微和阮别愁又在琴良桥,几次都无功而返。
这些战利品,一看就是十一给云婷和舒以情指的。
沈霏微拿到东西,思来想去还是给云舒二人放到了房间里。
那两个人的卧室很干净,沈霏微无意多留,但在转身的时候,余光扫见不远处敞开的柜子里,有样亮晶晶的东西。
大约是走得急,两人竟连柜子都没关上。
沈霏微愣了一下,不觉得那会是什么珠宝首饰,她走过去,想替两人关好柜子,随之顺势看清。
那是一枚徽章。
图案陌生古怪,和北市训练场里的不同。
沈霏微没多想,在锁上柜子后,便把钥匙压到二人的床垫底下,不多逗留一秒。
但在关上房门的一瞬,她后知后觉,云婷和舒以情根本不会这么粗心,而会所的服务生也不至于错过云婷和舒以情。
按照往常,寄存的物件在第二天上午九点前就能送到。
沈霏微想,那个时间段,云婷和舒以情应该还在家里。
她心跳飞快地问:“十一,婷姐和十六是几点出去的?”
“十点。”
阮十一在卧室里应声。
沈霏微茅塞顿开,云婷和舒以情是故意让她看到的。
她转身走回去,从床垫下摸出钥匙,重新打开柜子,在空荡荡的柜子中找到两封信,以及一份三国语的协议。
协议为首几行清清楚楚地印着两个名字,显然就是徐凤静和云婷立下的约法三章。
而信,一份是云婷写的,就薄薄一张纸,信封都没有,删改很多,写得乱七八糟。还有一封则是未拆封的,署名是徐凤静,收信人是沈霏微。
信封上用铅笔写了一行小字,不说具体送出时日,只说不用急着交出。
所以云婷根本不急,直至今天才拿出来。
大概花了半个多小时,沈霏微一字不落地看完了,随后又花了点时间消化内容和情绪。
当年从三明口离开后,施家的人曾遭受抢劫,说是抢劫,身处险境的人其实明白,那大概是以抢劫为由的谋杀。
后来抢劫者落网,对方直言无人指使,图的就单是钱财,案子便草草结了。
再后面,当年出货的轮渡“老板”意外身亡,加之三明口码头问题频发。
徐凤静有所觉察,很快便易名脱离施家。她起先是在金流跟人学防身术,但那个人被委派出国,不得已将她介绍给琴良桥的友人。
这也便成了云婷口中的“转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