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元落白第一次吃猪血糕，猪血糕该是什么味道，甜的？咸的还是辣的？元落白不知道，反正不应该是如此这般。

绝望。

就是绝望。

就好像大夏天在山崖上发现失足坠崖身亡多日的已经肿胀的猎户尸体，正想一探究竟时那尸体突然暴起，张开双臂，带着浑身腐烂的恶臭和从身体破烂处涌出的浑浊液体死死地抱住你，怎么都甩不掉，因为被晒得太久而有些灼热的浓烈恶臭从尸体的口鼻处喷在你的面门，周围一个人也没有叫天不应叫地不灵的绝望。

猪血糕入嘴即化，化做不成形的浆糊，死死糊在嘴里，咽不下去也不好吐出来，猪血的腥臭味从喉头涌入鼻腔，熏得人眼冒金星。

元落白下意识的想吐出来，但对上楚玉期待的目光又不忍心，只能做足心理准备将嘴里的东西咽了下去。

也不知道会不会出事。

陆伶霄见状，很有经验地递过来一杯水，被元落白抓过去，一饮而尽。

“怎么样？”楚玉问道。

一口水喝得太急，元落白有些被呛到，但还是昧着良心回答道：“还……咳咳！还不错……不错。”

楚玉对她的回答很满意，又转头道：“对吧，我觉得这次做的格外好，教主也来尝尝，看看怎么样。”

自从楚玉多年以前第一次做猪血糕让她领教到厉害之后，陆伶霄每次都能悄无声息地躲过去，这次也是随口找了个理由道：“我待会吃完饭再吃，先放着吧。”

楚玉也不纠结，给温炎夹了一筷子，又自己夹了一块放到嘴里细细品味，由衷感叹道：“猪血糕真是人间美味，可惜鲜猪血太难买到了，不然我肯定天天做。”

楚玉厨艺了得，每次逢年过节都是他做饭，八大菜式样样精通，尝过他手艺的人就没有不爱吃的。

可唯独这猪血糕是只有他一人能品尝到的美味，每回他一个人吃得开心还得拉上其他人垫背。

兴许是陆伶霄幸灾乐祸得太明显，吃完饭她刚准备溜之大吉，温炎特意叫住她，一脸坏笑道：“教主，你还没吃猪血糕呢，这可是阿玉一番心意，快尝尝。”

陆伶霄脚步一顿，看着剩下的猪血糕脑子里飞快得想着脱身之法。

元落白见状有些想笑，虽然她也很想看陆伶霄吃瘪，但看她那个为难的样子还是于心不忍道：“回来再吃吧，我有事找你。”

天神下凡！

陆伶霄感激地嗯了一声，赶忙和元落白一起离开了。

元落白带着陆伶霄在孤月岭拐了无数个弯，来到一处断崖边。

孤月岭有许多处断崖，这里并没有什么奇特，普通到陆伶霄甚至记不得回去的路，可能唯一稀奇的就是能远远看到长安城内的灯火。

陆伶霄环顾四周，不明所以道：“阿雪，为什么要跑这么远？他们不会追上来的。”

元落白拉着陆伶霄在悬崖边坐下，仰头看着天上的弯月，不露声色道：“阿月，我们一起守岁吧。”

“在这里吗？”陆伶霄问道：“等会要一起包饺子的。”

元落白没看陆伶霄，捻起一点雪用指腹轻轻摩挲着，问道：“你要回去包饺子吗？”

陆伶霄定定地看着元落白，不知是担忧那盘猪血糕还是想到了些别的什么，点了点头道“那在这里坐着吧。”

坐着也无聊，陆伶霄本想去附近找根树枝，但又懒得动，思来想去拿出祭夜在雪地上认真画了起来。

片刻后，陆伶霄指着地上的画介绍道：“这个是你，这个是我。”

陆伶霄的画技一向突出，元落白看着地上鬼斧神工的抽象线条轻笑出声，拿出藜行在地上画了个圈把陆伶霄画的一团圈住，随后问道：“这是我和你？”

“对。”陆伶霄肯定道：“我和你……”

还没说完，手心忽然被塞进一个冰冰凉凉的东西，陆伶霄垂眼看去，是一块玉佩。

一块通体雪白的莲花形玉佩，玉佩的背面被刻上了一只弯弯的月牙，细节的地方处理得有些杂乱，能看出雕刻者的生疏，玉佩被精致的月白色绳子串着，下方挂着一只圆环玉佩衬托，最底下还有流苏。

漂亮精致，还很用心。

“阿月？”元落白见陆伶霄迟迟没有反应，有些奇怪，问道：“怎么了？”

陆伶霄此刻还没缓过神来，在她的记忆里走马观花，刻意回避掉大部分的记忆让她总觉得回忆很不真实，真真假假混杂着，可这枚玉佩就像一个引子，硬生生把回忆撕扯开来，露出一个小角。

曾经确实有一枚这样的玉佩，一开始握在手里很大一块，慢慢地缩小，小到只比现在这块大一圈而已，陆伶霄时不时能看到它，看到自己把它握在手里，但每当她想要抓紧时又会扑了个空，然后发现自己在做梦。

但现在不一样，这块玉是真的，握在手心沉甸甸的，冰凉的触感那么真实，她不在梦里，她真的拿着这块玉。

陆伶霄实在不敢相信，颤声问道：“这是真的……你从哪里找到的？”

“不对……”陆伶霄摩挲着手里的玉佩，喃喃道：“不对……这不是……”

“阿月！”元落白有些不自在地解释道：“这是我做的，给你的新年礼，我之前从没雕过玉佩，手艺不精，你可是不喜欢？”

陆伶霄不可置信道：“这是你做的？”

“是。”元落白低声道：“这些天我一直忙的就是这个。”

元落白本以为陆伶霄收到这礼物会很惊喜，或者至少也会捧捧场把它收好，可她没想到对方会是这样的反应，不免有些失落，刚想找补些什么就被人抱了个满怀。

两个人个子差不多，也没仔细比过谁高谁矮，陆伶霄不费什么力气就能凑到元落白耳边，轻声问道：“阿雪，你是神仙吗？”

还是神仙特地你派下来的？

元落白下意识的回答道：“不是吧。”

“嗯。”陆伶霄应道。

那是就缘分。

那块玉佩是怎么不见的？陆伶霄回忆到。

小孩子的玉佩都是挂在脖子上的，陆伶霄小时候也不例外。当时那个人是要来抓自己，不知是出于什么原因只想活捉，她找机会本想逃掉，却被那人揪住了玉佩的绳子。

细细的绳子勒在脖子上喘不过气，她眼疾手快拿刀割断了绳子才摔倒在地，大口大口的呼吸着。

那人气急败坏地把玉佩随手一扔就要来抓她时被一柄飞过来的标枪捅了个对穿，随后寒光一闪，那人人头分离瘫软在地，鲜血喷了她一脸。

救兵来了。

事后陆伶霄在一片废墟里找了很久很久，每个角落每堆杂物甚至每个尸体下面都找过了，可那块从她有记忆时就跟着自己的玉佩无论如何也找不到了。

是她自己丢掉的。

是想活下去就必须丢掉的。

找不到了。

“阿月？”元落白问道：“在想什么？”

陆伶霄已经盯着掌心的玉佩出神地看了好久了，元落白凑过来刚想看看，陆伶霄忽然把玉佩收起来，死死地攥在手里。

“你看。”陆伶霄指着远处的长安城，城里在放烟花，一朵朵绚烂的烟火在天上炸开，美好又绚烂，这是庆贺新年的习俗，跨年了。

“阿雪。”陆伶霄凑过来，牵起元落白的手道：“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元落白想了想道：“你该跟我说生辰快乐。”

陆伶霄诧异道：“生辰？今天是你的生辰？今天还是昨天？”

元落白忍不住轻笑道：“今天。”

还来得及，陆伶霄松了口气，随即埋怨道：“怎么不提前跟我说，我连生辰礼都没给你准备。”

元落白轻声安慰道：“足够了，不必再要什么生辰礼了。”

“这怎么行。”陆伶霄反驳道：“一码归一码，我们也跨完年了，回去吧，我给你准备过生辰，今年的生辰礼我得拿现成的给你了，等明年，明年我一定给你准备一份全天下最好的生辰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