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长里没有打断她，很安静地听她说着话，直到她自己的声音渐渐变小。

沐轻轻是被她那样盯着看着才说不下去的，她那样盯着她看，她觉得自己的心跳莫名其妙地跳得很快，不知缘由。

见她不说话了，沈长里这才继续往前走，并告诉她：“这条云廊，连接着九曜山的各个峰，想要去其他峰，都得由这云廊通过。”

沐轻轻连连点头应道：“我知道，停云跟我说过了。”

沈长里有些诧异，她侧首看着她，看了一会儿，才问她：“他还跟你说过些什么？”

沐轻轻如实回答道：“关于这九曜派的一草一木，他都跟我说过了。”

沈长里微微敛眉，喃喃道：“没想到你这么快便交了个朋友。”说出口后，更觉意外，连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如此想。

或许，只是因为她对她丞相府小姐的身份有了先入为主的观念，亦或是，她想到了自己……

沐轻轻自然也察觉到了沈长里的神情变化，要说沈长里平时面无表情，整个就是一副清寡淡薄的模样，让人猜不透她心里在想什么，那现在的沈长里，皱着眉，脸上的表情明显到就差直接写出她有心事几个字了，这样的她，便能让人一眼看透。

一个上仙，若是被人看透了，那她就有了弱点，而她的弱点，应该就是她此时此刻的心事。

她莫不是想到了自己的少年时期？

沐轻轻想起自己在梦境中看到过的那些事，回忆起来，确实也让人觉得压抑难受，就算是自己，也觉得如鲠在喉，更何况是沈长里本人。

“师父，你收了我这个徒弟，是最正确的决定了。”沐轻轻沉思了一会儿，突然笑道。

听到她的声音，沈长里如梦初醒，恍然回神，情绪一转，又变回先前的模样，悠悠问她：“为何？”

沐轻轻嘿嘿笑道：“因为我有钱啊，只要师父有需要，不管多少，徒弟我都可以给师父的。”

虽然沈长里并不想让自己的缺点暴露太多，但听到‘钱’这个字眼的时候，眼神还是不由得闪烁了一下，是那种不由自主的，不受控制的闪烁。

她轻咳一声，不再搭理沐轻轻，径直走了出去。

对嘛，这才是她的师父沈长里，一个爱钱的财迷上仙，忧郁这个词和她可不太搭，沐轻轻窃喜。

见到沈长里又要走远了，便赶紧追上去，因为提到钱，所以沐轻轻又好奇道：“师父，你要那么多钱有何用处？”

“在九曜派的弟子规中，有一条便是，弟子不得议论师尊，明白吗？”沈长里如是应道。

“哦，明白。”不议论就不议论嘛，反正来日方长。

两人一路走，沈长里便又同沐轻轻说了一路九曜派的弟子规，在经过东旬上仙的竺蓝殿和修杰上仙的明安殿后，后头追来一位弟子，‘七师叔七师叔’地喊着。

待沐轻轻回头一看，才发现他是飞着过来的，一落地后，便对沈长里揖手道：“七师叔，大事不好。”

“何事慌张？”沈长里问。

“方才有师弟去藏书阁时路过七师叔的临岫殿，被殿中突然窜出的一股黑烟袭击，师弟晕倒后，那黑烟竟直奔武习院，武习院中此刻都是低等弟子在修习，恐怕防不胜防，师尊们又不巧方才议事结束后都离开了九曜山，现在就只有七师叔您在……”

没等那弟子说完，沈长里就呼地一下飞走，连个影儿也不见了。

“师父……”沐轻轻连眼睛都没眨一下，沈长里就消失了。

她过才想起来沈长里是可以用仙术瞬移的，可为什么先前她求沈长里带自己上山，沈长里却不用仙术，反而要陪她一起一步一步地爬呢？

匪夷所思，实在是匪夷所思！

还有那股黑烟是怎么回事？听这位师兄说，那黑烟是从沈长里的临岫殿窜出来的，难不成是之前在山中那个……

可当时因为弦风上神出现，那怨气不是已经被驱散了吗？为何又会在临岫殿出现？

10 ☪ 第十章

沈长里去了武习院，沐轻轻不会法术，只能跑着过去，还好从临岫殿到武习院并不远，她也没花多少时间。

只是，等她赶到的时候，武习院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原本只是弟子们修习术法的地方，现在却仿如一个小型的战场，受了伤的弟子互相搀扶着从院中仓惶逃出，只不过这么一会儿的时间，那怨气竟伤了百十余人。

沐轻轻躲开所有从武习院中逃离出来的师兄师姐们进了院中，这才发现院中还有好多弟子受伤倒地，那怨气正毫无目标地袭击着其他奔逃的弟子。

而一袭黑衣的沈长里在一群慌乱的弟子中显得格外显眼，她正用剑划出结界，护住被怨气袭击的弟子，怨气换了目标，她也跟着换了目标。

在保护弟子们的同时，她也用自己的除妖之术压制着怨气，但这怨气不知因何产生，与怨妖自然是不同的，除妖那套仙符对这怨气全然不起作用，就算是沈长里这个上仙，在对付这怨气时，看上去也有些艰难。

“救我。”沐轻轻皱紧眉头，望着沈长里那边正心急的时候，自己的衣衫突然被人一扯。

她低头一看，发现竟然是方渐那痞小子。

他脸色乌青乌青的，嘴角挂着墨黑色的血迹，看来是受了怨气之毒，现在一点儿力气也没有，趴在地上艰难地想要往武习院外爬。

沐轻轻见他发现自己，就像发现救命稻草似，扯着自己的衣角丝毫不肯松开，她奈何不得，只好将刚刚回临岫殿替沈长里拿的拾骨袋背上，然后拽着方渐的衣领子将他往外拖。

她到底是个娇小的女孩子，将方渐从武习院中拖出去也是费了好一番功夫。

把他放到院外的地上后，沐轻轻这才气喘吁吁地说着：“方渐师兄，你可记着欠我一个救命之恩呐，到时候可是要还我的。”她拍了拍手，喘着气，小脸通红地站起来，转身又准备进院中。

方渐在后头无力地喊：“你，你休想……休想趁此机会讹我……”

这话沐轻轻就不喜欢听了，她转身几步迈到他面前蹲下，猛拍了他的额头一巴掌：“你是不是被怨气的毒给弄糊涂了？现在你感谢我还来不及呢，竟然还说我讹你，好啊，我不讹你，我把你再拖回去好了。”

“臭，臭丫头……”

看到方渐满脸不爽，恨不得想和自己打一架，却奈何因为怨气之毒而压根儿无法起身的样子，沐轻轻就觉得心里痛快。

“所以说呢，做人留一张，日后好相见，你看吧，这不是不报，只是时候未到。”她对着他做了个鬼脸，然后在他开口之前转身飞快跑回院中。

等她再进去时，武习院中已经不见了沈长里的身影，怨气也不知去向。

沐轻轻扶起门边一个受伤的弟子问：“我师父呢？”

“你师父？”那弟子不知她在说谁，沐轻轻急得很，忙道：“你七师叔。”

那弟子这才明白过来，告诉她：“七师叔将那怨气引了出去，只体往哪边去了我也不知道。”

沐轻轻想到方才沈长里独自一人对抗时有些艰难的样子很是担心，又想到她刚刚回临岫殿去拿拾骨袋的时候，竟然发现袋子中的骨头消失无踪了，她匆匆赶过来，本想告诉沈长里此事的，可见她正和怨气作抗，又不敢再令她分神。

现在倒好，去哪里找她？

“大师姐！”

“情况如何？有多少弟子受伤？”

身后突然响起一个略微熟悉的声音。

沐轻轻回头一看，果然是才在长生殿见过的白茵大师姐，她和另外几个弟子刚匆匆赶到，便有受伤的弟子去向她禀报武习院的情况。

环顾了四周一圈后，她才回头对身后的几个弟子吩咐道：“去找二师兄和三师兄，让他们再带些人过来帮忙，再去个人将药婆婆请过来。”